慌情绪迅在泉州士绅阶层中蔓延开来。
茶楼酒肆、文人雅集,处处可闻忧心忡忡的议论。
“听说了吗?王司马下一步就要让泥腿子的娃也进学堂了!”
“真是岂有此理!
我等寒窗十年,方得功名,若人人皆可读书,这功名还有何意义?”
“此例一开,尊卑倒置,天下必将大乱啊!”
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也传到了王审知耳中。
陈褚面带忧色地前来禀报:“大人,郑珏等人果然将矛头指向了蒙学,如今城中反对之声甚嚣尘上。
此时若强行推动,恐引士林剧烈反弹,于大局稳定极为不利。”
王审知站在天工院算科学堂的窗外,听着里面赵子毅讲解田亩测量的方法,学员们听得聚精会神。
他沉默片刻,转身对陈褚道:“郑珏这是围魏救赵,想用‘蒙学’这个更敏感、更容易挑起对立的话题,来转移人们对算学科的注意力,甚至引内乱,阻挠权力交接。”
他走到案前,目光沉静:“但是,陈先生,你可知道,我为何明知山有虎,仍要向虎山行?为何一定要将授技于民、开启民智作为长远目标?”
陈褚沉吟道:“是为…为国储才?”
“是,但不全是。”
王审知语气坚定,“更深层的原因是,我们选择的这条‘格物致用’之路,本质是一场变革。
这场变革的成功,不能只依靠少数精英,它需要广泛的社会基础,需要成千上万能够理解新知识、掌握新技能的普通人。
只有民智开启,技艺普及,才能真正释放出社会的活力,让泉州乃至未来的福建,拥有持续展的动力。
这才是真正的‘存人’,存的是有知识、有技能、能创造价值的人!
这才是对抗未来任何挑战的根本!”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郑珏他们恐惧的,正是平民掌握知识后带来的力量。
他们竭力维护的,是知识垄断带来的特权。
所以,他们必然会拼命阻止。”
“那……大人,我们眼下该如何应对?蒙学之事,是否暂缓?”
陈褚再次问道,面露难色。
王审知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战略家的光芒:“暂缓大规模推行,不等于放弃原则。
郑珏想逼我们在‘蒙学’这个战场上与他决战,我们偏不中计。
算学科,就是我们当前必须守住并且要做出成绩的桥头堡。
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懂得算学的人,如何让府库账目更清晰,让工程建造更节省,让农田规划更合理。
用实实在在的成效,来证明新知识的价值。”
他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更务实的方案:“至于蒙学,我们不必大张旗鼓。
可以在天工院内部,或者依附于天工院的工匠聚居区,先试点开设一两个小小的‘蒙学堂’。
不教经史子集,只教最常用的几百个字和基础的加减乘除,教材由天工院编写,完全围绕工匠、农户的日常生活和生产需要。
规模小,目标具体,不显山不露水。
这叫做‘试点先行,润物无声’。”
陈褚闻言,眼睛一亮:“大人此策高明!
如此,既坚持了开启民智的方向,又避免了与旧势力正面冲突,将阻力降到最低。
待这些工匠子弟能识字算账,更好地帮衬家业,甚至出现几个聪慧之辈时,事实便是最有力的回应!”
“正是此理。”
王审知颔,“当前要之务,是确保权力平稳过渡,稳定压倒一切。
但未来的种子,必须在此时播下。
算学科是明线,试点蒙学是暗线。
我们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智慧,等待它们破土而出。”
王审知的应对策略,展现出了越时代的政治远见和沉稳。
他没有落入郑珏设置的意识形态陷阱,而是以迂为直,坚持核心目标,同时采取灵活务实的渐进策略。
他将一场可能引剧烈社会震荡的公开论战,转化为一场悄无声息却影响深远的社会实践。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郑珏一方绝不会因王审知的低调而罢休。
关于“蒙学”
的恐慌仍在持续酵,各种诋毁和阻挠的暗流在涌动。
而王潮的病榻之前,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逝,最终的时刻即将来临。
王审知播下的种子,能否在即将到来的权力风暴和旧势力的围剿中存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