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拓号”
下水的盛况与欢呼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不止于泉州港。
东南沿海的各方势力,都在密切关注着福建的一举一动。
这其中,就包括了与福建北部接壤、同样割据一方的吴越国君主,钱镠。
钱镠其人,雄踞两浙,保境安民,素有“海龙王”
之称,精于水利,亦善经营。
他对于南边这位迅崛起的邻居王审知,感情颇为复杂。
既有对其实力膨胀的警惕,亦有对其推行新政、尤其是展海贸所获巨大利益的眼热。
当王审知大张旗鼓设立海运司、新式福船下水的消息传来,钱镠坐不住了。
他必须亲自掂量一下,这位年轻的福建之主,究竟是潜在的威胁,还是可能的盟友。
于是,就在“开拓号”
下水后的第十日,一队打着吴越旗帜的使团,不卑不亢地进入了泉州城。
为者,乃是钱镠颇为倚重的幕僚,姓沈名文,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目光敏锐,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
节度使府议事厅内,气氛与往日商议军政时又自不同。
王审知端坐主位,陈褚陪坐一侧,负责外交辞令。
厅内焚着淡淡的檀香,侍从奉上清茶,一切显得彬彬有礼,却又暗藏机锋。
“吴越王特使沈文,奉我王之命,特来拜会王司马。”
沈文举止得体,拱手行礼,声音清晰平和,“闻听司马主政福建以来,励精图治,百业俱兴,尤其这海事一新,令人赞叹。
我王特命在下前来道贺,并略备薄礼,聊表睦邻友好之意。”
说罢,示意随从呈上礼单,无非是些杭州的丝绸、龙井茶等特产,价值不菲,却也在常理之中。
王审知面带微笑,示意陈褚接过礼单,朗声道:“吴越王太客气了。
钱王雄才大略,治理两浙,物阜民丰,乃我辈楷模。
审知年轻识浅,不过是为保境安民,略尽绵力而已。
沈先生远来辛苦,请坐,看茶。”
双方一番看似热情的寒暄过后,沈文轻轻放下茶盏,话锋自然而然地转向了正题,他目光扫过厅内,似是无意地问道:“在下入城时,见港口甚是繁忙,听闻王司马新造巨舰‘开拓号’已然下水,真是可喜可贺。
如今南汉刘隐不自量力,屡犯边境,王司马却能于战事倥偬之际,仍有余力开拓海疆,此等气魄,着实令人钦佩。”
他这话,明着是夸赞,实则是在试探福建的虚实,以及王审知对南汉战事和海洋战略的精力分配。
王审知岂能听不出其中深意,他淡然一笑,语气轻松却带着自信:“沈先生过誉了。
刘隐跳梁小丑,癣疥之疾,我福建军民同心,自有应对之法,不敢劳钱王挂心。
至于海贸,乃福建长远生计所系,不可因一时战事而偏废。
陆上御敌,海上生财,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嘛。”
他用了句略带现代色彩的话,让沈文微微一怔,虽觉新奇,却也明白了王审知双线并进、游刃有余的态度。
沈文沉吟片刻,决定更进一步,试探合作的可能性:“王司马高见。
实不相瞒,我吴越亦处东南,颇受海贸之利。
然近年来,海盗猖獗,航路不畅,损失不小。
观王司马设立海运司,整合力量,更有犀利水师护航,此等气魄格局,非寻常人所能及。
不知……我吴越商船,可否借贵方开辟之航路,乃至护航之力,互通有无?当然,相关税费、酬劳,皆可按规矩办理。”
这是想搭福建的顺风车,利用福建建立的贸易体系和军事保障来为吴越谋利。
陈褚在一旁接过话头,笑容温和,言辞却滴水不漏:“沈先生所言,正合我家大人‘与民共利’之初衷。
海运司欢迎四方客商,无论是福建、吴越还是其他地方的商船,只要遵守我方规章,依法纳税,皆可享受港口服务与航线信息。
至于护航嘛……”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王审知,见其微微颔,才继续道,“我军水师要职责乃保境安民,肃清辖内海域。
若吴越商船在我福建划定的护航区内(他刻意强调了‘划定’和‘区内’),自然在保护之列。
若出了此区域,或需专门定制护航服务,则需另行商议具体章程与费用。”
这话既答应了合作,又划定了界限和主动权,暗示福建掌握了规则制定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