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干河之战,以联军一场酣畅淋漓、近乎完美的歼灭战告终。王审知的新式战法和火炮部队,首次在野战中展现了其决定性的威力,一举粉碎了契丹试图反扑的野心,也为他“固本培元”的大业,扫清了一个巨大的外部威胁。
消息传回幽州,全城沸腾。而站在城头,目睹了捷报传入后满城欢庆的郑珏,望着北方,久久沉默。那一夜,他房中的灯火,亮了很久,很久。
接下来的几日,幽州城一直沉浸在胜利的狂喜与后续的忙碌中。凯旋的军队带着缴获和俘虏,浩浩荡荡地返回,受到了百姓箪食壶浆的热烈欢迎。张文礼、张渠等将领被簇拥着,讲述着桑干河谷那惊天动地的炮击和势如破竹的冲锋,引得围观者阵阵惊呼,看向那些被驮马拖回来的、沾着泥土和暗红色血迹的火炮时,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王审知亲自出城迎接凯旋将士,在盛大的犒军仪式上,对有功将士不吝封赏,阵亡者则予以厚恤,极尽哀荣。整个幽云军政体系的效率,因这场大胜而再次提升,各级官吏执行新政时,腰杆似乎也更硬了几分——毕竟,能带来如此辉煌胜利的王爷,他的决策,还能有错吗?
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下,王审知却保持着异常的冷静。犒军仪式后的次日,他便将在幽州的核心文武再次召集到了节度使府的书房。与前几日的紧张肃杀不同,此刻书房内的气氛,更多了几分沉稳与从容,但也夹杂着一丝新的凝重。
“此战,我军大获全胜,耶律剌葛授首,契丹经此一败,数年之内,应无力再组织如此规模的南下。”王审知开口,定下了基调,但随即话锋一转,“然,胜而易骄,安而忘危,乃取祸之道。此战,也暴露出我军一些问题。”
他看向张文礼和张渠:“文礼,张渠,你二人身为前线主将,感触应最深。先说说看。”
张文礼沉吟片刻,道:“王爷,火炮之威,确是无匹。然,其过于沉重,机动仍是难题。此次若非提前设伏,诱敌入瓮,野战之中,恐难有如此效果。且弹药消耗巨大,后勤补给压力甚大。”
张渠补充道:“步炮协同,尚有磨合余地。炮击之时,我军步兵亦需保持距离,冲锋时机把握,需极其精准,否则易为误伤。此外,契丹骑兵若不顾伤亡,拼死近身,我军火枪兵在装填间隙,仍需依靠长枪兵与刀盾手保护,白刃战能力,不可偏废。”
王审知认真听着,不时点头:“二位所言,切中要害。鲁震。”
“俺在!”鲁震立刻应声。
“火炮轻型化、标准化,是下一步天工院的重中之重。能否造出可由战马快速牵引,甚至分解驮运的轻型野战炮?另外,燧发枪的射速和可靠性,也需进一步提升。”王审知提出要求。
鲁震挠了挠大头,脸上露出既兴奋又苦恼的神色:“王爷,轻型炮好说,俺们已经在试了,就是用钢要求更高,成本也……嘿嘿。不过这燧发枪的哑火率,俺们想了许多法子,还是难以根除,这击发机构,实在是……”
“尽力而为,循序渐进。”王审知没有苛责,技术突破非一日之功。他又看向陈褚和林谦:“元亮,林指挥使,内部整合与外部情报,更不能因一场胜仗而松懈。‘考成法’与‘新税制’的推行,必然触及诸多利益,需严防有人借胜利之机,阳奉阴违,甚至暗中串联。对外,耶律阿保机痛失亲弟,绝不会善罢甘休,虽无力大举来犯,但小股骚扰、挑拨离间,恐将更为频繁。河东、汴梁方向,也需加大关注。”
陈褚和林谦肃然领命。
将军政事务一一安排妥当后,王审知仿佛才想起什么,对侍立在旁的书记官道:“去请郑公过来一叙。”
不多时,郑珏在引导下步入书房。他依旧穿着那身洗旧的儒袍,神色比前几日更加复杂,少了些针锋相对的锐气,多了几分沉郁与思索。他向王审知行了一礼,并未多言。
王审知挥手让陈褚等人暂且退下,只留下他与郑珏二人。书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声。
“郑公这几日,在幽州可还习惯?”王审知亲自为郑珏斟了一杯茶,语气平和,如同与老友闲谈。
郑珏双手接过茶杯,指尖有些微的颤抖,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王爷……老朽这几日,目睹满城欢庆,听闻坊间传言,心中……甚是困惑,乃至……惶恐。”
“哦?郑公所惑何事?”王审知不动声色。
郑珏抬起头,目光直视王审知,那眼神中充满了挣扎:“老朽一生,恪守圣贤之道,坚信‘仁者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