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的认同是一个需要教育才能实现的事情。学校教育、国家的意识形态宣传、公共传播的广播报纸。但是同时,离不开国民自身的体验。
黄河上的一支歌,让弘毅认识到,国民参与到国家建设中来,能强化他们对国家的认识。大运河这样的项目不是一乡一县能完成的,而是要用国家的力量出手,才能得以完成。同样,治理黄河也不是一个郡一个县就能做到的,是从朝廷到地方无数人力努力的结果。
华夏文明,国家的起源,就来自一次治水行动。因为治水,把全天下的力量都组织到一起,也有了国家的需要和形态。
在这之前,黄帝蚩尤、黄帝炎帝的战争,还都不足以形成一个可以传续的国家。尧舜这样的上古君王,影响力也仅在其自身一代。
只有进行公共建设,国家和人民才能一代又一代相互依存。
大禹的家天下,被儒家认为是倒退——不,不是倒退,一个国家能够世代传续下去,才是进步。家天下也是国家,没有国家才是可怕的。
赢弘毅这个太子,是有点天分的。
“巩侯教育功不可没……”张诚夸赞了太子仁厚,皇帝自然要客套一下。话说扶苏当初也得到过“仁厚”这个评价,不过扶苏的仁厚是相对始皇帝的反对者而言的。太子的仁厚是立足在国家和黎民的角度来看的,扶苏这个夸赞有几分真心就还两说。
“我其实只教了些数算物理机械之类的,如何做太子……我是教不了的。”张诚摆摆手。
“那么这个修建工程的说法……”
“量力而行吧。国库充盈、民众有余力,不耽误农事,有明显收益,就可以搞一搞。如果条件不够,那就先种好地、让仓廪充裕,才是正道。”张诚说。
赵杏儿跟着点点头,这是老成持重的说法,计相是喜欢的。
弘毅还有一些想法,想要说话,却又止住了。
“君王也有所不能。”扶苏看着弘毅说。就算是始皇帝那样的君王,也不可能实现自己全部的构想。自己登基以来,文治武功都超过先代,国库收入和内宫收入都远超先代,也有好多事做不到。
弘毅点点头。
“就这样吧,太子的想法有趣,可以研究一下,但是仍然要体恤民意,毕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治国需要格外小心,而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做君王的要隐藏起自己的愿望,避免扰乱整个天下。”扶苏做了总结。
这算是扶苏做皇帝的心得。你不能表现出太强烈的愿望和太明确的倾向,不然百官就按照你的意思把事情做得更极端,好事也会变成坏事。强大如商君那样的人,如果很多事情能缓缓而行,未必就是那样的结果和下场。皇帝手中有无数的工具和能力。皇帝的愿望想要满足就太容易了,可是危害就太大。胡亥和商纣王就是现成的例子。
这种认识是需要很多年的摸索积累才能得到的。年轻人永远不会体会到,更不会理解。父子相承的好处就在于,父亲还可以把自己亲身的经验告诉孩子。
“对,过犹不及……”公孙尼子说。
“张相、巩侯,太子有意长期担任黄河治水和黄河下游的水利建设工作……你们怎么看?”
几个人的目光又回到太子身上,已经看到太子有跃跃欲试的意味了。
张诚心中暗叹一声,这太子还是年轻啊,藏不住自己的小心思,做太子有必要这么主动吗?有必要如此积累功劳、建立威信、锻炼能力吗?
在很多政体中,太过能干的太子,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治水不是那么简单,有成功,也有失败。黄河大堤决口,这个时候里下去救灾,利用灾祸的机会来搞一些工程,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从天下涛涛之中,救民水火,事情就做的容易,阻力小、收益大。但是如果天下无事,太子大兴土木,很难快速取得公认的成果。靡费巨大、还要征用天下黎民的劳力,谁真的愿意去干活呢?谁真的愿意去修筑堤坝呢?即便这些工程能顺利建成,几个月一两年也未必能收获成果,这个时候民心会不会散失?朝中诸卿会不会有所议论?更不用说如果工程失败,比如水渠无法完成,比如水库垮塌,这种失败的影响就大了去了……”张诚觉得自己还是要把这话掰开了说。
“我想为百姓做一点事……”
“始皇帝又何尝不是为了百姓做事呢?陈胜吴广并不领情的。别说陈胜吴广不领情,南方那么多郡守县令也并不领情的。治国不是做生意,不是说我们拿什么出来卖,别人就会掏钱来买的。”张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