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美半导体”测试惊险过关的消息传回联络处，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赵红军逢人就说凡哥当时多神勇，威廉走路都带风，连沈浩那张扑克脸都松动了些，主动更新了未来几个季度的营收预测模型，数字好看得让人心痒痒。

可陈凡这心里，刚腾起的那点喜悦没持续两天，就被另一头扯着的心事给压了下去。家里那边，虽然晓峰暂时安抚住了，冉秋叶也说他最近乖了不少，可陈凡自己知道，这事儿没完。他人在深圳，魂儿好像分了一半留在了北边的家里。

这天晚上，他刚跟大刘通完电话，确认了港资厂第三批货的生产进度，放下话筒，看着窗外深圳永不熄灭的灯火，突然就觉得特别累，不是身体上的，是心里头那种空落落的累。他拿起大哥大，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接电话的是晓峰，声音听着有点闷。“爸。”

“嗯，作业写完了？”陈凡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点。

“写完了。”

“最近……学校里没人再说什么了吧？”

“……没了。”

父子俩对着电话，一下子都没了话。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又弥漫开来。陈凡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上次回家那几天，只是把表面的冰敲裂了缝，底下的疙瘩还在。

“晓峰，”陈凡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话说开，“爸知道，光在电话里问你‘好不好’，‘有没有事’，挺没劲的。”

电话那头没声音，但陈凡能感觉到儿子在听。

“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是大人了，烦你爷爷管我，觉得他啥都不懂。”陈凡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像是在对晓峰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后来自己当了爹，才知道，当父母的，不是啥都懂，也经常手忙脚乱，怕孩子走歪路，怕孩子受委屈，有时候一着急，方法就使错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爸这大半年，光顾着在外面跑，觉得多挣点钱，让你们娘仨过上好日子，就是尽责任了。是爸想岔了。忽略了你们真正需要啥。”

电话那头传来细微的吸鼻子的声音。

“爸跟你保证，以后尽量多回家。就算回不去，电话也勤打着点。你不爱说，爸就多说点，说说我这边遇到的事儿，好的坏的，你都听听。”陈凡感觉自己的喉咙也有点发紧，“你就安安心心上学，该学学，该玩玩。有啥事，天塌下来，有爸给你顶着。听见没？”

“……嗯。”晓峰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但那个“嗯”字，比刚才有力了不少。

“行了，早点睡。明天还得上学。”

挂了电话，陈凡心里那块堵着的地方，好像疏通了一点。他知道，修复父子关系，得像修复精密电路一样，急不得，得一点点来，得有耐心。

没过两天，冉秋叶也打来了电话，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担忧：“陈凡，你上次跟晓峰说完，他这两天好像……话更少了，老一个人待着。我问他，他也不说。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陈凡心里一沉，难道适得其反了？“你别急，我再找时间跟他聊聊。可能小子心里还有结，没完全解开。”

这边家里的事悬着心，那边威廉又带来了一个算不上好的消息。

“陈生，”威廉的表情有点复杂，“何先生那边……有动静了。他通过第三方，收购了另一家做工业电源的小公司，‘威特电源’，规模不大，但产品线和我们有部分重叠。看样子，他是真的准备放弃我们，自己扶持一个听话的‘启明’了。”

这消息像块石头投进水里。沈浩立刻开始评估“威特电源”的情况和对“启明”的潜在竞争威胁。赵红军则气得直骂何兆基不地道。

陈凡听完，反而异常平静。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知道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按自己的节奏走。‘华美’那边抓紧跟进，港资厂的订单不能出岔子，金州项目的执行也要做好。把自己的事做好，比什么都强。”

话是这么说，但压力是实实在在的。何兆基的撤资和另起炉灶，意味着“启明”失去了一个重要的资金和渠道来源，未来的路需要完全靠自己蹚了。

晚上，陈凡一个人留在联络处，没开大灯，只有工作台那盏旧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他拿出晓峰给他的那个歪歪扭扭的小风扇叶轮，放在手里慢慢转着。叶轮转动不灵，时停时走，就像他现在的心情，和对家庭的牵挂。

他想起上次离家前，跟儿子在阳台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