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晓意:昏昏芭蕉骤雨中(1 / 3)

【缝缝补补,昏昏芭蕉骤雨中】

我在日记本第一页写上这句话。

写这句话的时候,年老师就在我的身边,是她鼓励我拿这个笔记本写日记,她说:“去记录变好的过程吧。”

年老师没有问我这句话的后半部分,只是问我:“为什么是‘缝缝补补’呢?”

我没有好意思说真话,借口说这样看起来很文艺,她便没有再问了。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需要缝缝补补的东西,是破破烂烂的。

我时常会觉得,关于我的一切,无论是人生,还是灵魂,亦或者是别的,都需要缝补。

第一个需要我补上的空洞,是母亲和父亲的爱。

我尝试用数不清的成绩单和奖状填进去,填啊填,可低头一看,永远都填不满。

在最后一次被这个洞狠狠地绊倒后,我终于可以承认,没有什么可以把它堵上。我能做的只有承认它的存在,用装饰代替填充。

第二个需要我补上的空洞,是对未来的规划。

母亲说:“你要嫁人,过得安安稳稳。”

父亲说:“你要嫁个好人家,有钱的。”

弟弟说:“记得让你老公给我买鞋。”

同学们说:“你一定能成为很优秀的人才,赚大钱。”

只有年老师问我:“你喜欢做什么呢?”

我喜欢做什么呢?

那时作为一个学生,我脱口而出的答案是:“我喜欢上学。”

年老师笑眯眯地说:“晓意,人是不能永远上学的,毕业后,你想做什么呢?”

我的脑海里充斥着对钱的渴望,可我不知道那些渴望到底来自哪里,是我真实的欲求,还是那些人的思想灌输?

人是不能永远上学的。

我带着对年老师的眷恋,说:“我想留在学校。”

如果能一辈子当年老师的学生就好了。

年老师讶然:“你想当老师吗?”

我也问我自己,方晓意,你想当老师吗?

我对年老师说:“想。”

我想成为年老师那样的人。

应该吧。

假如每个人都有乘着爱的容器,那第三个需要我补上的空洞,就在属于我的那份容器上。

它破了,所以它一直在泄露。

母亲不爱我,父亲不爱我,可我控制不住地爱她们。

早在幼时,我就隐约察觉,我的某一个角落是破烂的。

我总是那么轻而易举地给予所有人爱,爱就像收不住的泄洪,从破洞中滴落。只要谁用祈求的目光看我,我就会不受控制地去爱她。

我爱我的学生,爱我的老师,爱我的朋友,爱我遇到的陌生人,爱世界上所有需要帮助的人类。

说来也奇怪。

明明我很少从父母那里得到爱,可我居然会有那么多可以给予的爱。

我沉迷在给予爱的过程中,总觉得泄露的爱越多,就代表我也曾得到了那么多。

工作后我去看心理医生,医生坦然告诉我,善良是好事,但没有底线的善良会害了我。

有时独善其身,也是一种对自己的善良。

我尝试着修补。

我所拥有的空洞太多太多了,我寻寻觅觅,缝缝补补,一直到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我都在想,我补足了多少呢?

如果我没有遇到徐一流,我想答案一定很可怕。

年老师常常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我知道,在她的眼里,我是不幸的。

可我只有我自己明白,我也是幸运的。

因为幸运,我遇到了年老师,我人生中第一个捞我一把的人。

因为幸运,我遇到了徐一流。

我出生的家庭很糟糕,那些人以家人的名义做着伤害我的事情,让我不得不认清她们根本不能算是什么家人。

我没有家人。

一个没有家人的人是孤独的。

每当我和朋友谈论生活,朋友总是不可避免地提到家人。

其实她们已经很努力地避开提到这些,但就像生活在水中的鱼绕不开湿润,呼吸着空气的人总不能闭气,拥有家人的人永远做不到隐藏那些痕迹。

我很理解她们,可我也愈发渴望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家人。

年老师对我很好,在尚未成人时,我偷偷将她视为我真正的母亲。每当我心中涌起对家人的渴望时,我都会告诉我自己,我有年老师。

这种想法陪伴了我很久。

某一次我带着试题,踏入年老师的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