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按府,从县。
天色大亮,但延按府北部的招地县与从县,依旧笼罩在战云的压抑之下。
两座小小的陕北县城,此刻却如同两颗顽固的钉子,死死钉在原地,承受着来自朝廷大军的猛烈攻击。
王三狗带着在黑水峪血战阻敌后仅存的一千多兵马,伤痕累累地退入了延按府的核心区域,以招地县和从县为犄角,开始组织起顽强的防御。
高拱亲率的朝廷精锐一路紧追不舍,此刻已兵临城下。
然而,高拱站在从县城外的高地上,面色却异常阴沉。
他预想中的摧枯拉朽并未出现。眼前的城池,防御之顽强,军民之同心,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城墙之上,除了那些身着黑色军服、纪律严明的黑袍军士兵外,竟有大量的普通百姓在忙碌。
他们有的帮忙搬运滚木礌石,有的奋力拉扯着绳索协助操作守城器械,更有许多妇人老人,提着篮子,将热腾腾的饼子和热水送上城头,甚至直接喂到受伤士兵的嘴边。
整个城池,仿佛一个巨大的蜂巢,每一个人都在为守城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几乎堪称全民皆兵。
高拱几乎无法理解。
朝廷经营此地数百年,恩威并施,为何抵不过黑袍军在此地短短数年的经营?
这些百姓,为何会如此死心塌地,甚至不惜身家性命地帮助这些反贼?
他们难道不知道,一旦城破,协助叛逆可是株连的大罪吗?
他看到的,是一种决绝。
这些百姓的眼神中,没有多少对朝廷大军的恐惧,反而充满了对城外敌人的警惕和一种守护自家田园的坚定。
他们似乎完全将自己的退路与黑袍军捆绑在了一起。
正当高拱苦思破城之策时,一名亲兵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
“高大人!不好了!仇......仇侯爷他......他带着人,在城外......在放火烧庄稼!还......还在抢掠村镇百姓的粮食和财物!”
高拱闻言,脸色骤变!他立刻策马,带着亲随向着骚乱的方向疾驰而去。
远远地,便看到几处靠近城池的村落浓烟滚滚,那是田地被点燃了!
更远处,传来哭喊声、咒骂声和士兵的呵斥声。
仇鸾麾下的兵士,正如狼似虎地冲入那些并未设防的村镇,抢夺百姓家中本就不多的存粮和财物,稍有反抗,便拳打脚踢,甚至拔刀相向。
“住手,都给本官住手!”
高拱暴怒,冲上前去,厉声喝止。
“谁让你们这么干的?快停下!”
然而,那些兵士看到是高拱,虽然动作稍有迟疑,却并未立刻停止,目光纷纷望向不远处骑在马上的仇鸾。
仇鸾看着急匆匆赶来的高拱,脸上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带着一丝不耐烦和狠厉。
他打马过来,冷冷道。
“高大人,你不在前面督战,跑来管这些小事作甚?”
“小事?”
高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些在烟火中哭喊的百姓和被抢掠一空的屋舍。
“这难道是小事?仇侯爷,朝廷王师,岂能行此匪寇之事?你这是在逼民造反!原本朝廷在民心上就已吃了大亏,你此举,不光是这两地的百姓,消息传开,天下百姓岂不都要视我朝廷兵马如仇寇?”
仇鸾嗤笑一声,眼神扫过那些衣衫褴褛、眼中充满仇恨和恐惧的百姓,语气充满了轻蔑和不屑。
“高大人,你读圣贤书读傻了?这些都是乱民,刁民!他们胆敢相助黑袍逆贼,便是与朝廷为敌,烧他几亩庄稼,抢他几石粮食,算什么?没砍了他们的脑袋,已是皇恩浩荡,本侯这是在给他们一个教训,震慑这些心怀不轨的泥腿子!”
“何况不如此,如何让城里的逆贼知晓吾等破城的决心。”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阴冷,带着威胁。
“高侍读,别忘了,陛下只给了我们三个月期限,如今汉中情况不明,若真是被黑袍贼拿下,让其站稳脚跟,你我延误军机,是什么下场?想想你我的项上人头,想想你身后的清流,想想我背后的严阁老!是这些泥腿子的几口粮食重要,还是你我的身家性命,朝廷的体面重要?”
高拱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阴晴不定。
嘉靖皇帝的严旨、朝堂的倾轧、战事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