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府。
汉中府衙后院的库房,平日存放着府库账册与一些不甚紧要的杂物,此刻却显得格外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气味,名贵香料的幽香、新鞣制皮革的腥气、以及一丝冰冷的金属气息。
阎赴独自站在库房中央,目光沉静地扫过眼前一字排开的箱笼。
张炼肃立在一旁,低声汇报着。
“大人,遵照您的吩咐,礼物已备齐。”
张炼打开第一个紫檀木箱,里面铺着明黄的绸缎,整齐地码放着一排晶莹剔透的琉璃瓶,瓶内荡漾着琥珀色的液体。
“这是咱们黑袍军秘制的凝香露,因为周伯庸等人大肆炒热,在京师,如此一瓶,可抵百金,有价无市,最得贵戚欢心。”
他又指向旁边几个用油布盖着的大家伙,掀开一角,露出神骏的马头,马儿不安地打着响鼻。
“这是鞑靼人上次交易时送来的六匹大宛良驹,皆是千里挑一的脚力,筋骨强健,神采非凡。”
另一边,几个打开的箱子里,是延按府工坊最新烧制出的琉璃器皿,有造型奇巧的花瓶、流光溢彩的酒杯、甚至还有一尊一尺高的琉璃奔马,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折射出炫目的光彩,工艺之精,远超寻常所见。
最后,是三口沉甸甸的铁皮包角木箱。
张炼费力地掀开箱盖,霎时间,一片耀眼的金光迸射出来!
里面整整齐齐,码满了铸造精美的十两金条!
那沉重的质感与炫目的光芒,几乎能压垮人的心神,灼伤人的眼睛。
阎赴一件件看过,神色平静,并无丝毫舍不得。
他知道,这些东西,对于他要贿赂的对象来说,才是真正识货的。
严世蕃贪财好色,骄奢淫逸,非奇珍异宝不能动其心,鄢懋卿、赵文华之流,更是见钱眼开,贪婪无度,真金白银最能撬开他们的嘴。
这三人虽然格局不大,眼界却是不低,不拿出些珍贵之物,太难得手。
“大人,商曹阎玄到了。”
门外守卫通传。
“让他进来。”
阎赴转过身。
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挑、面容精干的青年快步走入,恭敬地行礼。
“属下阎玄,参见大人!”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经过历练的干练。
阎赴打量着眼前的青年。这是当年他在黄河水患的难民潮中,用一两银子从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贩子手里买下的少年。
那时他骨瘦如柴,眼神却倔强。如今,他已长大成人,眉宇间褪去了稚嫩,多了几分风霜与精明。
常年负责与东南海商、山西晋商、乃至鞑靼部落和朝廷边军进行各种明里暗里的交易、谈判,让他眼底那份最初的纯粹理想主义之外,更添了洞察人心的锐利和权衡利弊的冷静。
纵横家的天赋,在这乱世纷争中,被锤炼得愈发成熟。
“不必多礼。”
阎赴抬手示意,目光扫过那些礼物,语气凝重。
“阎玄,此次召你前来,有一项极其重要,却也万分危险的任务,需交托于你。”
他将与张炼谋划的行贿之计,详细地告知了阎玄。目标、礼物、说辞、预期的效果一一阐明。
阎玄认真听着,眼神越来越亮。
他深知此去京师,如同孤身闯入龙潭虎穴,一旦暴露,必是粉身碎骨。
但更让他心潮澎湃的是此计背后的深远图谋,搅乱朝堂,搬倒能臣,为黑袍军争取宝贵的喘息和发展之机!
待阎赴说完,阎玄毫不犹豫,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
“大人放心!玄,必不负重托!定将此计施行周全,助我黑袍大业!”
次日,一支看似普通的商队悄然离开了汉中府。
阎玄扮作少东家,带着那批精心准备的货物,以及数十名精挑细选、伪装成商队护卫的黑袍军精锐死士,踏上了前往京师的道路。
一路之上,风餐露宿,关卡盘查,自不必细说。
阎玄凭借其多年与人打交道练就的机敏和伪造得天衣无缝的路引、货单,有惊无险地应对过去。
两个月后,这支商队终于风尘仆仆地抵达了大明的心脏,京师。
高大的城墙,熙攘的人群,森严的戒备,无不彰显着皇权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