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府前线,明军剿匪军大营。连绵的暴雨似乎永无休止,营寨内泥泞不堪,士气低落得如同这阴沉的天色。
中军大帐内,炭火盆驱不散湿冷,更驱不散弥漫在将领们眉宇间的沉重与焦虑。
胡宗宪独自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深邃,手指无意识地在河南府、延按府、以及更广阔的北方边镇、西南土司、东南海域乃至漠南蒙古的广袤区域上缓缓划过。
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久到身后的几位总兵和监军太监冯户都感到一丝不安。
终于,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极度疲惫后的清醒,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
“传令......各军,收缩防线,加固营垒,没有本督将令,任何部队,不得擅自出营与黑袍军进行大规模野战。”
帐内一片寂静,随即哗然!
“督宪!不可啊!”
一位蓟镇总兵急声道。
“我军虽暂有困难,然兵力仍数倍于贼!若避而不战,岂非纵容贼势坐大?朝廷那边......如何交代?”
冯户也尖声开口。
“胡督宪!陛下可等着咱们的捷报呢!这畏敌如虎,龟缩不出,像什么话!”
胡宗宪抬起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看透全局的锐利。
“诸位以为,本督不想战?不想毕其功于一役?”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河南府的位置,然后猛然向外划开。
“可你们看看!看看这天下!”
“西南,那些土司,向来不服王化,蠢蠢欲动,若中原空虚,他们会不会趁机作乱,裂土称王?”
“东南,海寇海贼患,看似被张经压制,实则根深蒂固,若朝廷精锐尽丧于此,海防必然空虚,届时东南财富重地,必将再遭荼毒!”
“甚至......”
胡宗宪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寒意。
“就连朝中那些看似恭顺的......”
说到这,胡宗宪终于是闭上嘴,毕竟他还扛不起一个离间天家的帽子。
但谁能保证那些藩王他们没有异心?若皇权威严扫地,他们会不会想起祖上‘靖难’的旧事?
甚至他最担心的也没说。
北边,宣大、蓟辽的边军,如今都算听调,但谁能保证没有拥兵自重之辈?
他们在看剿匪军与黑袍军拼个你死我活。
一旦我军主力在此遭受重创,这些骄兵悍将,还会老老实实替朝廷守着九边吗?
他们会不会变成新的‘黑袍军’,甚至引鞑靼入关,割据一方?”
他环视众人,语气沉重。
“如今局势,看似只是河南一隅之战,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二十万大军在此,如同一块巨石,暂时镇住了这即将喷涌的火山口。”
“若我等不顾一切,与黑袍军投入全部兵力血战,无论胜负,都必然是惨胜!届时,我军元气大伤,拿什么去震慑四方虎视眈眈的豺狼?”
“这糜烂的局势,就将彻底无法收拾!大明......恐有分崩离析之危!”
他顿了顿,指着营外泥泞的道路和隐约传来的伤兵哀嚎。
“更何况......诸位扪心自问,如今我军士气如何?粮草能撑几日?伤病几何?军心......尚可用否?以此疲敝之师,去与挟新胜之威、火器犀利、士气正旺的黑袍军决战,有几分胜算?”
帐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胡宗宪这番宏大的视野和冰冷的现实分析震撼了。
他们只盯着眼前的敌人,却忘了四周环伺的群狼。
冯户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朝廷的催促固然要紧,但若真如胡宗宪所言,导致天下大乱,那他这个监军也难逃一死。
中军帐内,炭火盆的光映照着胡宗宪疲惫而凝重的脸庞。
方才关于避战固守的战略定论,让帐内气氛压抑。
此刻,他目光扫过舆图上孤悬于延按府的那个点。招地县,那里标记着被困的钱武部两万新军。
胡宗宪沉默片刻,手指重重敲在招地县的位置,打破了沉寂,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然,固守待变,并非坐视不理,招地县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