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地县城内,天色阴沉,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饥饿和绝望的气息。
雨水暂时停歇,但泥泞的街道和残破的屋檐仍在滴水。钱武低着头,站在临时指挥所内,昔日骄悍之气荡然无存,只剩下满眼血丝和深深的愧疚。
戚继光风尘仆仆,甲胄上沾满泥点,尽管疲惫,眼神却锐利如刀,他强压怒火,看着钱武。
“贪功冒进,致两万精锐陷入死地,该当何罪!”
钱武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沙哑。
“末将知罪!甘受军法!但......但求将军,救救这两万弟兄!他们......他们是跟着末将从浙江出来的子弟兵啊!”
戚继光深吸一口气,扶起他。
“现在不是论罪之时!城内情况如何?细细报来!”
钱武惨然汇报。
“军械尚算充足,箭矢、火药用度谨慎,支撑月余亦可,但......粮食!粮食将尽!即便每日一餐稀粥,也仅能维持三五日,军心......军心已开始浮动,士卒面有菜色,怨言四起,伤病者缺医少药,哀嚎不断......”
戚继光眉头紧锁,立刻下令。
“带我去营中!”
街道上泥泞不堪,残破的屋檐滴着水,零散的士兵或倚或坐,眼神空洞,如同霜打的茄子。
伤兵的呻吟声、军官焦躁的呵斥声、以及饥饿带来的死寂,交织成一幅末日图景。
钱武跟在他身后,头垂得更低,不敢直视这片因他冒进而导致的惨淡局面。
戚继光没有片刻停歇,他深知,此刻每延误一刻,军心便多溃散一分。
他做的第一件事,并非急于升帐议事,而是直扑伤兵聚集之地,一座被临时征用、四面透风的破败城隍庙。
庙内景象触目惊心。
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几乎令人作呕。
缺医少药,许多第一批出城被炸的伤兵伤口溃烂,发出痛苦的呻吟,更多人则眼神涣散,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戚继光的到来,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他没有理会地上的污秽,径直走到一个发着高烧、意识模糊的年轻伤兵榻前。
那士兵肩胛处胡乱包裹的布条已被脓血浸透。
戚继光俯下身,伸出带着握刀老茧却稳定的手,轻轻探了探士兵滚烫的额头,眉头紧锁。
“郎中!”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随行带有一些上等金疮药和解毒散,立刻取来,用热水给他清洗伤口,重新上药包扎,需要什么,列单子来,想办法去找!”
他又看向周围眼巴巴望着他的伤兵们,提高声音,目光扫过每一张痛苦而麻木的脸。
“弟兄们,戚某来晚了,但既来了,就与诸位同生共死,我戚继光在此立誓,只要有一线生机,绝不舍弃任何一位袍泽,药,会有的!粮,也会有的!胡部堂二十万大军正在外围与贼寇鏖战,已将黑袍主力死死钉住,援军不日即至!我等只需咬牙挺住,必能破围而出,回家再见爹娘!”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伤兵们黯淡的眼中,似乎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有人挣扎着想爬起来行礼,被戚继光轻轻按住。
他亲自看着郎中为那名年轻士兵处理伤口,又对几个伤势较轻的伤兵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低低的、压抑的抽泣声,那是绝望中看到一丝光亮后的释放。
离开伤兵营,戚继光立刻召集城内所有把总以上的军官。
他没有丝毫废话,直接切入核心。
“情况,本将已知。粮秣将尽,军心浮动,此乃事实,毋庸讳言!”
他开门见山,反而让那些准备诉苦的军官愣住了。
“然,越是绝境,越需纪律!无纪律,便是自取灭亡!”
他目光如电,扫视众人。
“现颁布三条军令!”
“一,所有存粮,即刻起由中军统一调配!伤兵、值守夜哨者,每日可得稠粥一碗!其余将士,包括本将与诸位,每日一餐,皆为稀粥!有私藏粮秣、克扣军粮者,立斩!”
“二,重新编组!所有能动弹的士卒,按原建制混合整编为巡逻队、救护队、工事队、炊事队!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