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娘子刚刚放下食盒,便见一名医佐,奉太医令梁文仲之命,送来医嘱。
竹简上墨迹未干,写着数列小字:太后晨起喉咙干涩,今日朝食荸荠汤,减姜桂三钱。
宋娘子连忙应下,吩咐主膳清洗荸荠、去皮,随后,她遵照医嘱,亲自称量姜桂。
入宫数年,她对后宫众人喜好颇为了解。
每逢陛下亲征在外,张太后便早晚一炷香,供奉佛祖菩萨,日夜祝祷。
前些时日,因为江南东道抑佛之事,太后有些不悦,但并未明言,只是食欲不佳。
她不禁忧虑,这可是大事,须得禀报陛下。只可惜,陛下远在广州,只能由皇后、薛贵妃宽慰着。
不知不觉,到了辰时。
尚食奉御引着巧惠,在帘外驻足。
“殿下吩咐,今日午膳,添一道鱼羹,送去立政殿。”
“是!”直长连忙应下,取来膳单,执朱笔批注。
宫规严格,后宫众人每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都得记录在册,以便查验。
不一会儿,直长把这道鱼羹,交给她来做——这可是她拿手好菜。
宋娘子自无不应,但并未立即动手。
“敢问尚仪,这道鱼羹是否做给太子殿下?”
巧惠一怔,惊讶道:“你怎知?”
宋娘子微微一笑:“皇后不喜鱼腥味,立政殿中,惟有太子喜食鱼羹。”
巧惠暗赞,这位宋娘子果然兰心蕙质,难怪陛下特许,让她做主食。
早有人去挑选活鱼宰杀,宋娘子在旁盯着,嘱咐道:“务必以热汤浸泡鱼身,待鳞片松软,再用竹片逆着鱼鳞推刮。”
“小心用力,不可刮破鱼皮。”
“是!”主膳一一照做。
一转眼,宋娘子瞧见案头数个洞庭橘,这是岳州上贡,正新鲜。
她思绪一转,让人榨取橘子汁,用来调羹。
巧惠迷惑不解:“这橘汁太酸,岂不毁了一锅好汤?”
宋娘子摇头笑道:“尚仪有所不知,橘汁可去鱼腥味,使鱼羹清爽甘甜。”
“添加些许,并不影响口感,反而更添风味。”
说着,用银勺舀来一小匙。
巧惠浅尝一口,赞叹道:“果然相得益彰,别有一番风味!”
到了午时,食案上,已然备好午膳。一碟碟珍馐佳肴,色香味俱全,让人口舌生津。
门下省给事中、中书省中书舍人,早已候在食案前。
宋娘子手捧鎏金银盘,主膳呈上羹汤。
殿中少监、尚食奉御站在一侧,目光如炬。
直长手持银匙,舀取些许羹汤,倒入银盘。
给事中上前一步,捏银针试探,观察是否发黑。随后,中书舍人观察汤色,是否变质。
殿中少监持朱笔,记录试毒结果。
房中落针可闻,惟有银器与案几相碰之声,却让人大气不敢喘。
宋娘子屏息凝神,见诸位“顶头上司”点头,示意无毒,方才松了口气。
尚食奉御朗声道:“御膳已备,可送去各宫。”
“是!”
不久后,立政殿来人,传皇后之令,今日鱼羹清爽不腻,赐宋娘子铜钱十贯。
闻言,一众直长、主食、主膳皆是艳羡,即便尚食奉御,也不由高看宋娘子一眼。
能让皇后、太子皆满意,果然有两把刷子。
下午,宋娘子正于西廊房研究膳单,忽闻熏房传来吵闹声,不由前去一观。
数个主食,正手忙脚乱,抢救一锅鹿尾汤。
宋娘子讶然,这是薛贵妃喜好,平日里烹调上佳,怎会无缘无故出事?
一旁,火工急得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这些时日,雨水增多。银炭篓不小心受潮,导致火候不均匀。”
宋娘子看向炉子,只见炭火微微,仿佛风中残烛,随时熄灭。
这可不行!耽搁了火候,鹿尾汤凉了,就没那个味道了。
她思忖片刻,陡然抓起竹筒,对着炉口猛吹。不一会儿,火星子重新窜起来,热气腾腾。
“快,轮流吹火,不能让汤凉了。”
“是……是!”
数个火工犹如抓住救命稻草,鼓起腮帮子,前赴后继,把炉子烧得滚烫,水蒸气裹挟着香味,在整个熏房弥漫。
一众主食连忙道谢,感激不尽。这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