份名为《西北新报》的报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长安城内各大坊市的布告栏、酒楼茶肆的桌案上,甚至是一些达官显贵的府邸门前。
报纸的头版头条,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标题——《论国都之兴衰与气运之转移:长安的黄昏与洛阳的黎明》。
文章开篇,并未直接讨论迁都的利弊,而是以一种宏大的历史叙事角度,引经据典,从周之丰镐,到秦之咸阳,再到汉唐之长安,详细梳理了历代王朝定都关中的历史脉络。
文章盛赞了关中“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的地理优势,肯定了其在王朝初创时期作为“王业之基”的巨大作用。这番论述,极大地满足了关陇世家们的自豪感,让他们在阅读之初,甚至产生了一种认同感。
然而,笔锋一转,文章开始罗列出一系列冰冷而详实的数据。
“……据户部历年档册统计,自代宗朝至今,关中地区大小旱灾共计三十七次,平均不足两年便有一次。尤以贞元以来,旱情愈发严重,赤地千里,颗粒无收。贞元十九年,京兆府饿殍达三万余人,百姓易子而食,惨绝人寰……”
“……漕运之困,国之巨蠹也。每年自江淮转运至京师之米谷,多达四百万石。然沿途水陆转运,所耗人力物力,十倍于米价。
汴州至陕州,三百里间,需以人挽牛拉,车辙没胫,人牛毙于道者,不计其数。一石米运至长安,其成本已不下于五石。四百万石粮食,耗费的却是两千万石的民脂民膏!此非国之大弊乎?”
文章的数据详尽到令人发指,不仅有官方的统计,甚至还有精确到某年某月,某条漕运路线上损失了多少船只,累死了多少纤夫的记录。这些数据,许多连户部和度支的官员都未必能一时说得清楚,却被这份报纸清晰地罗列出来,无可辩驳。
紧接着,文章又将目光投向了洛阳。
“……洛阳,古称‘天下之中’。北依邙山,南望伊阙,洛水贯穿其间,更有大运河沟通南北,乃四方辐辏之地。若迁都于此,江淮之粮,河北之赋,可顺流而下,朝发夕至,漕运之费可削减十之八九。每年节省之千万贯,足以编练十万新军,或可使天下灾民,皆得温饱……”
“……或曰,迁都耗费巨大。此言谬矣!洛阳本为东都,宫室、官署、城防皆有旧制,稍加修缮便可沿用,何来靡费之广?昔日隋炀帝营建东都,虽有劳民之嫌,然其功在千秋。若无东都之便利,太宗皇帝如何能迅速平定天下?高宗、武后、玄宗三朝,驻跸洛阳之时日,远多于长安,国势蒸蒸日上,此非明证乎?”
整篇文章,逻辑严密,层层递进。先扬后抑,以无可辩驳的数据摧毁了“关中天府”的神话,再以鲜明的对比,描绘出迁都洛阳的美好前景。
它完美地避开了与世家利益的直接冲突,而是站在“国计民生”的制高点上,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降维打击。
这篇文章,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长安城的舆论场中轰然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