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像一把长年不收鞘的刀,沿着海陵滩的芦苇根来回刮,发出细密而永不休止的嘶嘶声。
北面的天色压得很低,云层被风撕成一缕一缕的灰。潮水正落,滩脊露出粗砺的砂纹,像鱼腹上新愈的刀痕。
广陵外港的小渔寨里,火塘缩着火,炭灰上立一只黑得发亮的铁壶。屋檐下挂着干网,盐霜沿网结了一层白毛。一个肩背宽厚、皮肤被风吹得像干鱼皮的汉子,手里捏着一根鱼刺在牙缝里剔着,眼角风纹叠得像一把摊开的扇。
“姓石?”张辽撩开草帘,进门时顺手把腰间的刀挡在斗篷下,声音压得很低,却不失朗亮,“石吞涛?”
“我姓石,也吞得起涛。”汉子把鱼刺往地上一弹,刺在土里立住,像一根极细的簪,“你们要船。”
“要船,也要心。”张辽在火塘边坐下,把浑身的潮气烘了一把,这才取出一枚铜令,半环断口,内方外圆,铸着一个小小的“龙”字,“你认这个幺?”
石吞涛眯着眼,看了许久,忽地笑了一声,笑里竟有几分少年心气:“曲阿的老符。我年轻时在海盐走私盐,被这半环追过三月。如今却要靠它吃饭?”他伸手托了托半环,指尖的老茧蹭得铜面吱吱作响,“能给我什么?”
“名、钱与路。”张辽道,“路是命,名是罩,钱是油。我们要开一条从会稽、吴郡、海盐北上,沿海转射阳、广陵,再入淮与泗的粮道。官道被人‘禁’,商道被人‘吓’,只有海上这条风里之路还没被他们全看清。你们是‘风里的人’。”
石吞涛咧了咧嘴:“风里的人不怕风,怕的是没岸。”他伸指往北边的阴天一指,“海上最怕两样,一个是‘官’,一个是‘鬼’。官来要查,鬼来要命。你们给的是名与钱,岸在哪?”
“岸在徐州。”张辽把火拨旺,火光映在他微垂的眼睫上,闪了一瞬,“徐州牧府的‘护商令’扩到水上,设‘水行护符’,三港两链一罩:广陵、江都、海陵三港,并立‘北上粮链’与‘河内接驳链’,以‘护商令’为名义之罩。你们的船挂上护符,徐州境内外,沿淮沿泗,有我们的人护。”他顿了顿,“海上,‘鬼’的事我管不到,但我能教你们避。潮汐、风窗、泊位与暗礁,我们自有先生会画图。”
石吞涛用脚把地上的鱼刺拨平,心里的秤砣在左右跳了一跳,终究敛了声色:“几时成行?”
“三日内试航,十日内成队。第一批十船,先走江东至广陵,载粗粟五千石,盐二百斛作封口,回程再倒海盐。”张辽抬下巴指了指屋外,“你的船,先让我看。”
屋外正有潮尾退去,泥地上拖出一条条青黑的痕。石吞涛把帘子一掀,露出港里几只黑腰圆腹的板屋船,船腹高,吃水深,船侧钉着加固用的鹅卵石。张辽眼睛一亮,摸了摸船肋:“骨架厚,耐打。换上加固的双舵,插两根防浪竹,船头补一块挡风板,可上小海。”
石吞涛“嘿”了一声:“你们还懂船。”
“懂得不多,懂得够用。”张辽道,“用来打‘风里之仗’,就够了。”
——
徐州牧府西厢,议事堂。炉火上铜壶细响,蒸汽从壶嘴绕出一缕白。郭嘉的咳声轻微,像壶里那点始终压不住的气。他在沙盘上并了一条新线,线头从会稽起,沿钱塘、海盐北抹,贴着海岸擦过射阳,再入广陵,最后顺着淮水、泗水回到徐州。这条线被他用朱笔细细点出潮窗:“冬北风,北上逆,南下顺;春风转温,海雾多,夜行避;入淮口处有潮逆,需等潮平。此路可行,但其险在‘风’、在‘口’、在‘人’。”
陈宫把两页薄薄的文书叠成一摞,丢在案上:“‘风’与‘口’,可由术算;‘人’,要由名义。第一稿的‘水行护符’已成:凡持护符的船,在徐州境内河港,不得征、不许扰;凡持护符的客,在市上兑银补粮,与内陆护商同例。另订‘水粜令’,海上归来之粮三成由官仓先收,以旧价平粜,七成听商;盐铁药绢四业之利,抽一成入护航与修港钱粮。”他抬眼看吕布,“此为罩与油。还缺‘刃’。”
“刃不在刀,在舵。”吕布站在沙盘前,目光由南至北,像一柄不见刃的戟从海上轻轻扫过,“我们给商了护符,给船了油,还要给水上一支‘影阵’。不打仗,不披甲,在海上用‘问、观、试、断、扫’——问潮门、观风眼、试雾带、断夜火、扫尾迹。”他回头望向高顺,“陷阵营分出一支‘破浪队’,你挑三十个眼尖手稳的,换粗布、习海法、识星斗。上船时,刀不出鞘,但要带绳、钩与旗。”
高顺拱手:“末将领命。只是这‘海’,末将生得在土里,怕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