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未透,广陵外港的海面先亮了一线,像一张巨网的边缘被人手抬起。
滩脊的芦苇迎风发出细细的“沙沙”,渔人的旧网从桅杆上顺下来,铅坠一圈圈叮当作响。守港的“鲸目”主簿捧着潮簿,指尖在纸上轻点节拍:“三更合口,四更风换,五更入淮——”他抬眼,见堤头小屋里那面小鼓一动不动,鼓皮在潮雾里却鼓出一层温润的光。
鼓未敲,城中先醒。徐州四座官仓门上的白告已换新字:“平粜第三日,酒税入‘军’入‘仓’,护商令并行。”“听讼台”的鼓面擦得发亮,台侧挂起了三根红绳,绳结的法子与前日截获的“暗契”一式。文吏把案牍按在石台上,墨痕未干,城里便有脚步声奔来。
“报!”一名骑快步冲入牧府西厢,“东市‘海禁说帖’贴出——署中丞府名。”
郭嘉把咳压下,失笑:“先‘吹风’后‘禁海’,果然依次。鲸目昨夜的札说,今晨他们要先吓钱,后翻价。”他将竹筹在案上略略一弹,“我们便先把‘心’安稳了,再把‘名’贴上去。”
陈宫把三卷薄薄的文书递给吕布:“‘谨慎告示’一贴在‘听讼台’下:持护符、上鲸目、看潮簿、审票面;另两卷,《护商令》水路细则与《市讼公例》也已成。今日要做的,是把前两日‘问、观、试、断’的证与理,放到光下——‘扫’。”
吕布只道一声:“行。”
他没有多说,抬手把“海上粮道”的小木牌又挪近了“广陵”。指尖落处,沙盘上像有水声轻轻一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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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鲸目旗自城外远远而来,三面、五面、七面,像一串暗红的点,稳稳挂入门洞的风里。第一队车辙压进城时,轮子碾过昨夜新铺的碎石,发出脆生的“咔嚓”。市井之间,一阵喑哑的欢呼忍了又忍,终于在“咔嚓”声里爆开。有妇人把怀里孩子抬高,让他看“海上来的米”;有老者撮指算计,笑里带着盐味。钱庄柜口的“兑”“存”两字并列,掌柜加了一行小字:**“可兑、亦可存。”**人群看不太懂,只觉得心里“呼”的一松。
与这一松相反,东市后巷里的门却关得更紧。苏大义抚着一墙低价入仓的木签,指尖摩得发热,眼珠子像两颗打磨过的玻璃:“再压半成,午后翻手就卖。鲸目旗?是给百姓看的。两天了,他们仓必虚。”谨慎的那位年轻人吞了吞唾沫,“苏兄,此事……怪。”苏大义冷笑:“怪,才有肉吃。你去,盯钱庄,谁敢缩手,记名。今夜我们照契合银,明日一开市,徐票翻落,硬银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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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正,牧府“听讼台”四周人头如山。台上只放了三样东西:一面鼓、一口水、一叠证。陈宫披青衣,不着补缀,低头整理簿籍。许笛立在一旁,手里转着算盘,脸上看不出喜怒。台下的百姓簇着,米袋靠着脚,眼睛里全是对“理”的好奇。
“开台。”陈宫一抬手,鼓声沉稳敲了三下。声音不大,却像往城心里各处各敲了一记。
第一个被带上台的不是商,而是钱庄的小吏。他双手抱着两只布包,一只盛铜章,一只盛红绳。陈宫不问罪,先问名,再问谁令:“‘说客’几次来?说何言?给何物?”小吏一五一十:“前日申时、昨夜二更,有两人自称‘中丞府从事’、‘司库寨吏’,持抄本,说‘海禁’将出,叫我们‘慎兑’。”陈宫拈起一枚铜章,章面刻“忠”字,边上有细细隐纹;再拈红绳一根,结法诡异。许笛将两物压在白绢上,绢下印了一张暗影图,“鲸目”昨夜传来的“海上红绳契式”无缝相合。
“证。”陈宫把“证”二字轻轻推到案端,抬眼,“这位小吏,今日为证,不是罪。下去,在旁听坐。”
这第一槌落得极缓,围观者的心却一齐往下一沉,再往上一提——“说得清,没抓错。”
第二个被请上台的,便是苏大义。并非捆缚,而是“请”。他自负地一笑,衣袖一展,红绳显给旁人看。台下有青年低低“嘘”了一声,有老者摇头。陈宫仍先问:“名?”他说了。再问:“何时购、购几何、以何言动市?”苏大义将此前两日的“入仓券”“票面契”一一摊开,自矜道:“吾不过逐利,何罪之有?开仓减价,乃官自为之。吾见其必虚,先做买卖,市之常。”他话刚落,陈宫把一封粗纸封递给他:“此为何物?”苏大义看一眼,脸色微变——是“海禁说帖”的草样,上头写着“某日某时城门贴出”,下有两行小字:“接应者:吴掌柜、钱某、苏某。”印泥尚新,末尾有一个极小的“钩”,像鱼钩在纸上留的痕。台下哗然。
陈宫掌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