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中的狼:死敌之间的第一次对话/(1 / 4)

第三卷·官渡之战\/第198章\/洞中的狼:死敌之间的第一次对话\/

秦岭又落雪了。不是大雪,是一层极细极薄的碎末,像山神把碎石磨成粉,撒在每一条兽道与栈板的边上。雪粉落在树叶上,不成声;落在人的肩上,不成重;惟独落在人的心上,会把一切“快”磨成“缓”。

辛越从一块被风磨滑的白石上跳下去,落脚时背口的伤抽了一下。他没皱眉。那一口疼成了今晚的尺,提醒他每一步都要量足八寸缓。他沿着兽径往北拐,寒气从树缝里钻出来,带着松脂未尽的香与炭灰未散的味。他回头看了一眼——山背后那条斜坡上,风把他原先刻意留给“鹰”的一串脚印轻轻抹淡了。抹得不干净,刚刚好,像一封被人读过又合上的信。

前方是一个小小的洞,洞口斜斜,像一只张了一半的嘴。旧年猎人曾在洞前搭过简陋的草棚,棚骨还在,草顶早被风拔光,只余两根横木,黑得像画里一笔收住的墨。洞里面有风,却比外头暖一点——那是地气。辛越钻进去,先摸到一团毛,比兔粗比狐软。鼻端一凑,是狼毛,冷了,旧了。洞壁上有爪痕,新旧不一。狼走过,生过崽,搬过窝,搬走了。洞像一处被弃的宅,墙上还留着前主人的指甲印。

“躲一躲。”他在心里说。他不是怕“鹰”,他怕的是自己背上的伤在“急”里出岔。他把背靠着洞内稍暖的一处石,弯起腿,膝盖顶着胸口。呼吸一进一出,冷气擦过鼻腔,像刀背轻轻抹过,抹出一点清明。

外头一阵雪声被踩出纹理,极轻;接着,洞口的黑被人影挡了一下——不是狼,不是野狗,是一个人。影子靠近,雪末在衣角上抖落,落在洞口的石台上,发出细细的“砂砂”。

辛越没有动。他把手放在膝盖上,指腹朝内,不握,不伸,像把自己所有的“快”都压在手掌里。他看见来人停在洞口,剥下披在外头的斗篷,把斗篷在洞外抖了一下,抖掉雪,再披回。来人没急着进洞,他先看了看洞顶,目光在一处蚀得深的石纹上停了停。那是狼在换牙的时候磨过的齿印。然后他才低身,半步入洞。

是韩暝。

韩暝的裘在洞里把风隔了一截。他的脚步没有带进雪,他进洞前用靴底在石上擦过一回,把雪水留在外头。他没有说话。他把手从袖里抽出来,手背上有风里冷出的白,掌心却是暖的。他把手在洞壁上按了一下——不是按在洞壁中间,是按在离洞口三寸的位置。他的手掌停了一息,掌心离壁又一寸。他是在试“声”:试洞壁会不会回声,发起的不是“人声”,是手掌的“脉”。洞壁诚实——不回。这里适合说话。

“我借这洞一会儿。”韩暝开口,声音很轻,像有人在外头敲了门环之后,向屋里的主人打个招呼。他的眼不急,他站得不近不远,正好是一个能掏刀又能收刀的距离。

辛越没有答。他把头微微侧了少许,算应礼。他的目光掠过韩暝袖口里藏着的光——那不是刀,是骨针的光,光很小,小到更像一截“意志”的折光。他忽然想笑,笑不出来。他只觉得这光像洞里的狼眼,藏着亮,亮藏在黑里。

洞里沉静了一瞬。洞外,风把草棚骨吹得“吱呀”响,像一个人半夜翻身又不想惊醒旁人的床板;洞内,水滴从石缝里探出一颗,挂了一挂,落下,落在一块旧灰上,灰圆了一圈,又散了。

“你今晚守‘八寸缓’。”韩暝先开口。他没用问句,他用陈述。陈述里没有夸,也没有讥,只是一句把对手此刻的心法说出来的话。

辛越“嗯”了一声。他知道这不是问。问就是套,套就要破。他不想破。他只把背往石上一贴,贴得更实一点,让石的冷能把伤上的热抑住。

“山神怒的时候,谁急谁死。”韩暝说。他的眼里没有刚才那条斜坡上的急,他把急留给了雪。他在洞里把急收回。他望向洞外那两根横木,笑了一下,笑得像一个不常笑的人被迫学了一次,“刚才那两根木头,是猎人留下的‘架’,架上曾有肉。狼来过,人也来过。狼看人,人看狼,今日反过来:人躲狼窝,狼不见。”

“狼在别的洞。”辛越淡淡,“今夜不饿,或者它饿,但不愚。”

“你觉得它不愚?”韩暝似问非问。他把手从洞壁收回,袖中骨针轻轻与手背摩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小的“叮”,像一粒砂在碗里偶然撞了一撞。他自然而然地把袖口一拢,把那一声藏住,“它知道什么时候不应出。”

“像人。”辛越道,“像我们两个。”

韩暝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并不锋利,反而像一只鹰在天上收翅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