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粗气,不许擦刀,不许生火。若闻到火腥,便是有人先在里头等我们。”
张辽走近,微倾身,以最少的字句递出三重指令:“先行三人——绳、钩、灯;中队持短——静、快、准;后队持盾,制巷口。巷中遇水,停;遇风,伏;遇香,退。”
魏延点头,彼此眼中一瞬的锋光相击,如同两柄刀相互轻试锋刃。他们都明白,今晚不是在巷战里赢千人,而是在黑暗里赢一息。
沮授披一袭旧氅,立在井口旁,手里捏着一缕带盐碱的土。他的脸在星光下更显清瘦,唇色发白,却稳稳地呼出一口气:“下。”
先行三卒一人系绳,一人钩沿,一人持盏。盏内牛油熔成一汪温润微光,蜡芯只露米粒大的一点,微微跳动,宛如井底一只眨眼的猫。
井内潮湿气味冲鼻而来,带着老盐腥。绳身被汗浸湿,缠过掌心时如蛇的背鳞。魏延第一个纵身下去,整个人像被夜吞没。他落足于井壁石龛,十指抠入石缝,脚尖试探,像一只在峭壁上行走的狼。
“西南偏三。”前导低语,润着唇,把指尖伸进一处积水:“风从右来。”他把牛油盏的火拢小,又小,小到几乎只剩一点影。火影一颤,忽地静住。
“有人来过。”沮授在井上低声断言,“盐碱新湿,井壁划痕未干。”他唇角淡淡一动,“是好事。说明他们还以为这条路只有他们知道。”
魏延的笑在黑暗中看不见,只听得见他鼻端一声极轻的嗤笑。他抬手,往前一指,队伍如水滑动,贴着井脉拐入狭道。
道壁窄到两肩相擦,石面上生着盐花,粗糙得硌手。每一步都像在磨去掌上的皮。他们匍匐、侧行、贴伏,汗水与盐混在一起,刺得眼睛生疼。某一处,前导忽然停住,指了指地面——一枚断裂的竹签,半截沉入泥中,尾部有“丑”字极淡的一捺。
“是文丑部的签。”张辽在井上翻看着“鸩”自乌巢偷出的货籍样式,心里把每一枚签、每一道戳记都与所见拼成一张纹理。他在井口低声把次序复述给沮授,沮授便在地上掐着泥线,仿佛在抚一具死人身上的经络:任何一处捏错,尸体就会冒出血来。
“再前二十丈,应有水。”沮授道,“盐脉之下,多半有薄水层,小心。”
前路果然湿,薄水淌过石面,冰凉得像刚削开的刀背。魏延趴伏,掌心探前,忽觉一缕不该有的暖气——那是火烬残留的余温。他眼里寒光一闪,食指扣下,敲了三下。队伍停,所有的气息在狭隘的黑中被当场打断,像被人一把捏住喉咙。
“有伏。”他口型无声,手势利落。
前导把牛油盏的火彻底捻灭,黑像一只提前埋伏的兽,在此刻咬住了所有人。他们伏着,耳中只余自己的心跳,像鼓面
对面的黑里忽有极细极细的一声,像盐晶被脚尖碾碎。魏延手腕一翻,短刃上提,寒光如鱼背一闪。下一寸,他没刺出去——他听见了那微不可辨的口哨,三短一长,正是“鸩”的夜哨。
“自己人。”他收刃,指尖一弹,回送两短一长。黑暗里,潜行的影子慢慢从石缝间浮出,是曲义亲信石仲带来的两名死士,背着乌巢内的票簿样本和一串沉甸甸的木牌。
井上,吕布立在风中,仰头望着被云脊剖成碎片的星。张辽从井口走至他身侧,低声言道:“石仲已与队伍会合。乌巢守门之校尉贪杯,好色。‘鸩’已换下他常唤的婢子,今夜二更入内,迟他半刻更替。”
吕布的嘴角压紧,沉声吐出两个字:“很好。”
他的眼睛越过前方黑压压的营,仿佛透过夜色,看到了黎明的火焰。那火焰不欢呼、不跳跃,只冷静地吞噬。他忽地想起方才陈宫最后那一眼,那眼里藏着无声的问:你要的,到底是天下,还是证明你自己?
他没有回答。他不擅长回答问题。他擅长杀。
——
袁绍大营。文丑在帐中大笑,酒盏翻倒,酒液沿漆桌边流下来,像一条粘稠的金蛇。旁侧的疏率校尉谀声不绝:“将军今夜还要亲监乌巢幺?三更风寒,何必辛苦。”
文丑摆手:“乌巢有老子兄弟看着,何劳我这副好身板。明日随我去看黎阳前沿,我倒要瞧瞧并州贼的旗子有几面。”
他端起酒盏,忽觉舌根生涩。帐外风骤起,把灯火压成一线。他看了看帐檐的影,皱了皱眉,又转笑,摆手唤乐工加曲。校尉退走,沿着栈道往乌巢方向去,走到半途,被一个纤腰婢子牵住缰绳。婢子侧身一笑,露出明净的牙,香气浅浅。他的心一酥,跟着转入一处小偏所。
那里灯盏微明,屏风后有笑语。婢子俯身掩门,指尖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