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他吐了一个字,三百轻骑如风掠过沙丘,左右翼合,前队直插。护粮步卒惊惶结阵,刀盾初合,张辽一刀便把第一面“军司”小旗削断,刃光又拐,刀背拍上护旗校尉的颧骨。骨响清脆,那人眼前白光一闪,整个人侧翻下车。两翼骑已把车队两端勒住,中段被他故意放开成一道窄口,车引慌乱,从窄口往荒坡上一拥——坡上,细铁蒺藜已铺,车轮一滚,轴心打滑。张辽纵马斜穿,刀“当”地压在一人肩骨上,不杀,只压。那人惨叫,双膝跪地,他把刀移开一寸:“别动,动就断。”
“军纪十条!”后队军候高声,“不扰百姓,不毁车辇,不伤降者!护粮校尉投刃者,系之,不杀!”
一阵风过,尘在阳中一散,露出被“摘”下的三十辆车,整整齐齐,被并州军士从队列抽离,像从水流里舀出三瓢清水,一滴不撒。张辽收刀,抬头望天——风鸢尾平了。他把刀往鞘里一送,笑了一笑:“该他那边动了。”
“收,转路。”他下令,三百轻骑护着三十车不急不徐往南踽踽。余下粮队见势已去,自乱阵脚,一部分被擒,一部分散走——散走者的脚印往北延伸,像一条反写的字,告诉北边的主将:你的粮,被‘赚’走了。
……
曲江小塍,巳末。
西凉军的前锋像一股黑泥涌过来。领队者不是樊稠,是郭汜麾下新换的勇将,姓任,擅夜战,也擅破浅阵。他看见半山腰的辎车青布半掩,便自笑:“这就是他走路的样子?”手一挥,“抄缝!”
缝在南侧,窄。一队先钻,后队赶紧挤。第一排刚过,脚下一绊,哗然倒了一片。任将怒吼:“推过去!”后阵推,前阵倒,倒的人压在竹索与木桩上,惨叫声像被捂住的壶声,一截一截。任将见势不对,立刻令弓手压阵,箭雨打向瓮内——箭未尽,山上弩机“嗡”的一声,粗矢照着弓手的腰眼与小腹直打,打中者像被人拎起又丢下。
“水!”高顺旗尖一挑。沟上游堵塞的渠门被猛然拉开,蓄着的冷水沿沟底倾泄而下,沟内成泥,瓮口成涧。西凉骑兵马蹄一踏,泥水裹踝,半步进不得;步卒踩着倒人与倒马往前,膝下一软,又陷一寸。
“火!”陈宫旗旁一震,辎车青布下藏着的火折往瓮口两侧送,一串火从草包上擦着湿气蹿起,火头不大,却正好灼眼,逼得人往“缝”里挤。
“合。”高顺吐出一个字。陷阵营第一行盾矛并作一线,半步进,半步停,半步再进——每一步都正落在对方换气的缝隙里。第二行铁钩飞出,钩住刀腕与护喉之铠,一扯一落,人就往泥里栽。第三行刃手越盾而出,膝、肘、刃,打人的关节,断人的气门。瓮口那条“缝”在顷刻间变成了“囚笼”。
任将怒极,亲自举刀杀入,刀光生风。高顺不迎他刀,只以盾撞,将他撞偏半步;短刃出鞘不过一寸,斜斜一划,划在他握刀虎口,刀脱手。他还欲以肩扑,另侧一只铁钩已钩住他后颈,往后一拽,整个人向后仰。高顺短刃横在他喉上,压出一线血,未断。
“活要。”高顺淡淡。
任将被押后,一双眼还狠得能出火,却被迫看着自己的士卒在泥水与火光之间被一寸寸挤散。他忽然觉得今日这半瓮像一个无底的井,往里灌进去的不是兵,是勇气——勇气注了,便不再回头。
山半腰,吕布立在一块岩石后,手里提着一张重弩。他不是射最远的,他射最该射的。对面阵中一枚“都尉”小旗刚升,他弩矢一松,“嘣”地插在旗杆第三节,旗坠地,气也坠了半截。他又换了短弓,抽一支油羽之箭,低声:“箭一发,文远起;箭二发,渠再开;箭三发,收。”
“第一发。”他弯弓,一箭直上,箭尾绑着一截薄薄的青绫,半空之中青绫抖开,像一条细蛇。远处山坳里的“鸩”旗立刻一闪——那是送给张辽的“时”,告诉他:古道既定,可以转向。
“第二发。”吕布回腕,另一支箭斜入渠上游的草棚。草棚下人早以油脂做引,火一入,绳索上一点火星疾走,走到第二道闸门,一拉,水再下半尺,泥更厚,腿更沉。
“第三发。”他缓了一缓,把弓往下一压——这一发不是火,是“收”的号。箭“啸”了一声落在瓮城内里一个铜盆之上,“当”的一声,铜音清亮,合在鼓上。高顺旗一合,陷阵营如同一张悠悠拉满的弓,此刻突然“嗡”地一震,把瓮口所有剩余的杂乱全都抵回去。西凉兵像被拍回泥里的一滩水,回去,就再起不起来。
任将手被绑住,踉跄后退,一眼里忽然有一丝湿。他不知这湿是风吹的,还是命吹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