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被风吹过,倒向一边。他这才吐出一口极长的气,气里带着铁的味。鬼医手心一翻,最后一枚银针在指上转了一转,不落,收:“收。”
陈宫立刻以“散浪汤”微微雾化,顺着银线的方向徐徐灌之。汤不热不寒,先甘后微苦,苦在舌后,甘在胸下。吕布闭了眼,肩背与脊椎之间那点硬生生的冷像被人用细网一下一下捞起,捞到喉,又按回胸,最终按在“下”。他听见鬼医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吐了一口气,骂了一句:“活了。”
“活着。”吕布睁眼,眼白清了半分。陈宫把银针一枚枚退出来,用清水煮过,再以酒焰烤,火舌在银上舔过,亮了一寸。“今晚可睡了。”鬼医说,“我守风。”
“你守风,他守秤。”吕布目光略略一侧,望向门外的张辽,“明日午后,‘会秤会印’,秤前不杀,法在先。文远,不要上。”
张辽笑了一下:“我不杀,刀在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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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到三更,北门楼下,秤仍立着,木牌背面“民、阵、证、命”。鬼医半倚门洞,葫芦一晃一晃,像一条睡着的鱼。他半睡半醒之间,忽闻城下远远传来一阵车马声,节拍稳,轮辋上有砂石细响,是北路官车的声。鬼医挑挑眉:“这郡丞,也算识道。”
翌日辰时,北门外的晨雾里,旗影如鱼。南阳郡丞的使团先一批至:前列两骑开道,中间一辆官车不大,灰帷不绣,后随十数名吏胥与士卒。最醒目的是车旁一人,青衣短褂,腰悬药囊,发用丝绳束起,步履不疾不徐。远远看去,像个年轻书生。近了,才见那人下颌清秀,眼生寒光,眼尾微挑——是个女子,女扮男装,目光却比许多男子还要利。
鬼医眼皮一抬,懒声:“华门的小狐狸?”
那女子步至城下,先不看鬼医,仰头望了望北门楼的秤,唇角微微一动,似乎把“民、阵、证、命”四字在心里略过一遍,这才抱拳,声音清亮而不刺耳:“清河华门,温若芷。奉师命为南阳郡丞携‘验毒之器’与‘会秤之式’,入宛。”
鬼医“啧”了一声,像被温酒激了一下:“华公那老头儿终于舍得放你出来挨骂?”
温若芷侧目,见是他,冰里倏地生了一丝笑:“鬼先生还活着?我师说过,世间只有两种医,一种治病,一种治人;我以为您第三种,治嘴。”
鬼医哈哈一笑:“嘴硬手稳,勉强算你一半。”
城门大开。陈登以青袍迎出,军法在身,文书在手,先与南阳府吏交押,再与温若芷互呈凭验。她目光落在案上小印,指尖轻触,嗅了嗅,淡淡道:“荆铁粉,掺‘江陵’一带砖砂的‘细灰’,做得薄。你们要解‘三尾’,这粉正好。”
“粉已得,用在药里。”陈宫在旁,“昨夜‘银针逆浪’,先生之功。”
温若芷闻言,目光掠过陈宫,又掠过帐内正在起身的吕布一眼。那目光不逾矩,却像针一般细,刺中即退,毫不留痕。她偏偏对鬼医道:“先生的‘七宿针’多年未见,今日可练手?”
鬼医翻了个白眼:“你这丫头,嘴上剐人。练不练手,等会儿秤前若有人再撒粉,你自己上去练。”他指指她腰间的药囊,“别说我欺负小辈。”
“谁愿你让?”温若芷笑里藏针,“我不过替华公看一眼,宛城的炉火热不热,刀尖利不利。”
陈登看他们斗嘴,忍不住咳了一声:“二位先生,秤在衙署会,民众可看,军阵退后。郡丞午后至,‘会秤会印’,先议盐账,再问‘荆’。”
“行。”鬼医提葫芦,“我去衙门口看风,若起东风,弩在屋檐;若起西风,粉在石缝。”
温若芷背起药囊,目光在城中一扫,淡淡道:“宛城的风不坏,人心不乱。”
她话刚落,营门外忽传一阵小小喧哗。吕飞正与庞温巡至营口,只见一辆破旧的板车缓缓而来,车上蒙着草席,席下有人微喘。赶车的是个老木匠,满脸风霜,见军阵挡路,连忙下跪:“军爷,救命!小的女儿,昨夜被‘井烟’呛了,今早忽然心跳得厉害,眼前发黑——”
“医所在西偏。”庞温一摆手,“往那边——”
“且慢。”温若芷已蹲下身,掀草席,见车上躺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唇薄,面白,胸前起伏急促,手指抽搐。温若芷伸手按在她腕上,眉心一蹙:“‘索心’未尽,粉里掺‘迟肌’。再过一炷香,恐晕厥。”
她抬眼看鬼医:“借你一针。”
“七宿针不给你,小银针有。”鬼医不知何时已经在旁,嘴上嫌弃,手上却比谁都快。他递针时,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