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挂‘秩序’二字。”他念至“秩序”,语气不自觉压重,像把一枚心石按进了浪里。
陈宫伸手按住石印,掌心感到那“秩序”两个字的刻痕,粗而深。他忽想起吕布的嘱托:“用戟,是把路从敌人身边劈过;用字,是把路从自己脚下铺出。”心中一热,仿佛有人在胸腔里点了一盏灯。
“传令。”他把石印交给侍从,“《徐州十年图》先刻三份:一份送观讲堂,一份挂北营‘法帐’,一份抄于‘学坊’之壁。今日之议,写成‘市议会条’,贴在‘民问’旁。——再,‘循市’之日,择每月初三,东市西市各设一处小台,说书人与法司轮流上去讲‘规矩’,连讲十日。”
“喏!”
日影西斜,帐外风仍冷,营中却像悄悄暖了一层。远处的三角营火在地平线上连成了一只展开的翼,翼下是新立的“市学”草棚,孩子们围着空空的案子,好奇地用手指比划着“盐、米、布、柴、药”的字。有人在“鼓木”前驻足,轻轻伸手摸一摸,像摸一块才铺平的路面。
消息在城与市之间疾速流转:“并州不攻城,先立法。”“军士抢糖当街罚。”“公估背后有‘潮水法’。”“合伙十条要三印才能改。”“学堂第一课讲‘公估背面’。”茶肆里、菜市口、庙前夜香旁,全是人低声讨论的细碎声。有人不信,有人犹疑,有人眼睛亮得像新打的铁。
下邳城中的陈珪抚须微笑,对陈登道:“今日你与人辩,辩口舌,也辩‘未来’。记住,‘法’的声音要比‘名’的声音久。”
陈登深深一揖:“儿谨记。”
广陵的鲁肃夜里秉烛写信,送往江东:“伯符兄,并州之来,不是兵锋先到,是法先到。半季之后,请以‘盐盟会’定可否。——子敬谨启。”
而合肥河岸,吕布还未归营,正沿着泗水的风走。他在远处看见彭城北营上空的旌旗,像三盏灯照成的路标。他抚了抚马鬃,心里默念四个字:桥、镜、路、旗。夜来更深,他知道,徐州这盘棋,第一手已落。
第二日清晨,北营“市学”草棚开课。第一课,果真不是“兵法”,不是“仁义”,而是“公估背面”的四条刻线。老掌柜坐在第一排,旁边坐着他孙子。他摸摸孙子的头,又摸摸前排那块翻转过来的木牌,心里竟像吃了一口热饭。
十日后,《徐州十年图》传遍市井,刻本被人争相抄写,最常被圈重的,是卷中央那八字:“法中立市,市里生学。”也有人在旁添一行小字,写道:“桥已搭,镜已亮,路已开。”
徐州人忽然发现,原来“蓝图”不只是官家案头的一张纸,它会走到市口,会挂进学堂,会被说书人唱成曲,会被“账房”的红笔记成一行又一行的“问与答”。它像一条细长的灯,先照亮了几张脸,再照出一条可行的道。
这一天的傍晚,风从泗水上来,吹动营门边那面手掌大的黑旗。旗上的白斜线微微一颤,像断桥上一抹被风拂平的笑意。营中有童子学写字,握着劣笔,在泥地上笨拙地写下四个歪歪扭扭的字:
徐州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