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不慢的“开”。他看见并州军与村民肩并肩抬木、压草;看见封刀队斩下抢粥者的一只手,再替他裹上布,不让血印落在牌下;看见一个孩子把他的小布鞋脱下来,放在短堤上,赤脚站在牌后,学着白须将校念:“护人,勿扰。”
“神……”陈宫在心底轻轻吐出这一个字。在他少年时,“神”是庙里的木像,是祭台上的香;如今“神”是这一场从牌延伸到堤、从堤延伸到渠、从渠延伸到河心的秩序。它无形,却能改天时的走向。
袁军右营,帐内仍是一片争吵。审配指地图,郭图笑冷,逢纪阴声,许攸不在,沮授病疏不许入。旗台上的“照抄”白牌写得瘦削,风一吹就响。袁绍捏着盔檐,眼眶发红,终于吐出一句:“临河不战,修鼓修桥,竖牌不撤。”这话一出,争声反而小了半寸——“规矩”从对面借来,虽苦,却稳。只是他们不承认“借”,但那借来的光,已经照在每一双眼里。
青篱背后高地,曹操立马观雾。郭嘉收袖低咳,声音轻:“他以天为刀,以规为鞘。主公若破,须从‘词心’入,以‘速’断其‘名势’之连。”曹操眯眼,眼里光极锐:“他背‘魔王’,我握‘破神’。——轻骑二千,绕牌不犯村,专取散队之印与鼓。记住,不饮民血。”他勒缰而下,笑声清脆,“他改天,我换日。”
“换日?”郭嘉微怔。曹操扬鞭:“他改‘天时’,我换‘人日’——让他们今日所有的‘工’,明日白费。”他要“速”,要在对方把“神力”编织成一张更密的网之前,先割断几根关键的丝。
暮色之前,水势已驯,哭声渐低。都水使者抬手:“接龙!”最后一处“接”合上——新渠把旧河的暗脉牵住,白水集与北仓之间的沙脊被泥与草舒缓地压下,临时桥“轻”到不能承载军车,只容两人并肩缓行。原来的辎重道被软泥吞了一半,另一半绕过白牌,蜿蜒向更远处的乌巢线。
这一刻,陈宫忽然有一种荒诞却确切的感觉:天地在这一带,被把子人悄悄挪了一寸;日头照下来的角度没变,可光被新渠与堤岸折了一折,于是原野的明暗也跟着微微改了序。——“改天换日”,不是雷霆,是这微不可见的一折。
消息传到曹营,曹操在暮色里望见一条新亮的水脊像一柄长刀横在原野。他收笑,喁喁道:“这股力量……若能为我所用……不,若能被我‘理解’……”他忽而低低笑了一声,“吕布,你用的是‘理’,不是‘力’。理,终究能学。”
风口,古槐坡。铜铃再轻轻一响。封刀队把白牌旁新立的小牌上的字描了又描:“借水杀局,不杀人。”锅里的粥翻了个身,浓白如月。赵甲把盐打散,抬眼,望见远处河面上的光被暮云按了一按,又从云缝里挤出来,一半照在堤上一半照在牌上。他忽然明白了何谓“改日”:不是换一个太阳,是让日光照到应照的地方。
夜半将临,风微回,短堤之上,白须将校用脚后跟又磋了一遍泥。他在牌下小声念字,念完抬头,远远地看见古槐坡上有人影自帐后走出。那人的玄甲在夜光里没有反光,方天画戟裹着布,布结打得比昨日更紧。他没下坡,只把戟柄在案沿轻轻一敲,像给天地的谱上再落一记准点。
“公台。”吕布的声音不高,像风从灯芯上掠过,“把今天的‘记账’写全:谁借火,谁横刀,谁压泥,谁接龙,谁撤人,谁挪车——记名,来日还。再写:‘明日弃子一,取势三——弃‘表功’,取‘乌巢路’、取‘名心’、取‘夜色。’”
陈宫会意,笑意沉到心底去。他知道,弃的是今日可炫耀的“改天”,取的是明日更要命的“换日”:趁着这新渠绕出的暗线,趁着这张被“神力”牵出的网,去摸乌巢那团火的根。
贾诩掩扇:“‘神之伟力’,其实是‘凡人的稳’。我们用‘牌’把它聚,用‘律’把它束,用‘锅’把它养,用‘渠’把它引。神不在天,在人手里。”
都水使者把沾泥的手在水边一洗,抬眸看天:“明夜水会更安。你若要过大军,选‘三更后’。”
吕布颔首:“记。”
他转身欲回,忽又停住,回看白牌。那四个字在夜色里像一面看不见的墙,把许多混乱的脚步挡在外面。他把戟刃上的布又抻紧一分,低声道:“‘魔王’之名,可为敌惧;‘神之伟力’,不可为己慢。”他把这句留给风,风把它吹过短堤,吹到白水集,吹到旧渠,吹到远远北边正把盔内汗水擦干的某些敌兵的耳里——他们听不清,只觉心里那团莫名的火忽然小了一指。
第二日清晨,河面像一个哭过一夜的孩子终于睡足,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