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百鬼夜行(2 / 5)

拖了尾巴的雾。第一阵酒下肚,第二阵火上身,第三阵话入耳。这些话先是从最边缘那几张相信“天上会掉肉”的嘴里出来,带着“曹家亲手下赏”的口吻;不一会儿,话从营里最大的那张嘴里出来,变成“曹司空亲笔手令”的风格,字写得歪歪斜斜,却有人说“这就是贵人写字的样子”;再过一会儿,话从所有人的喉咙里出来,已经不用说“曹”了,只剩下“封侯”、“番号”、“献俘”的词在火光里绕,更粗、更热、更辣。

有人举起唐樱故意留下的腰牌:“看见没有!曹家印!我们去宛城砍下那老东西的头,拿去献功!”旁人一阵轰笑,酒顺着嗓子眼儿往胃里更热地灌。有人把新得的厚靴一脚踢在营桩上,桩晃了一晃,掉下来一缕草;有人把一块油布“慰劳”撕成两半,绑在胳臂上,当成“军号”;有人在地上胡乱画了个“曹”字,画到“耳刀”时手抖了一下,把那一撇画成了一条蜿蜒的蛇。

“开路!”乱兵首领嗓门极亮,脸上的血丝爬满了眼白,“宛城!今夜便取宛城!我们要让曹司空看看,咱们不是废兵——咱们是他该封的兵!”这句“该”字,像把烙铁落在众人的脑门。潮动了。

潮动的时候,招魂鼓在远处响了一声。那一声闷,像从地底过来;第二声近,第三声更近。鼓点把人心里还不够滚沸的那一口热,打成了拼命往外翻的泡。

沿官道的火,一朵一朵亮起来,亮得把前一夜辘辘碾出的那些车辙、马迹都照成了明晃晃的“指向”。保伍的更夫扛着竹竿站在门口,眼睛被火光拽着往南看,看到一群戴着“曹家”腰牌、绑着“曹家”布带的人,像一团火种,滚滚往宛城压去。

“谁家的军?”更夫问身边的人。

“曹家的军。”那人答。因为他看见了腰牌,看见了布带,看见了火,便把“看见”当成了“真”。

夜这时把风收紧了,像把一张太松的琴弦拧得更紧。唐樱站在最后一处火的影子里,看那条赤红的路像一条伸出去的舌头,直直指向宛城。她垂眼,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笑意里不快,也不慢,像是在肯定一个公式:言+物+路=方向。她低声哼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歌。歌里只有两个字:“回去。”

——

宛城三面抱水,城墙旧,门闩更旧,却有一种“旧得像拳头”的筋骨。曹洪披甲坐在门内小堂,甲面乌亮,脸色青硬。他嫌门外风里的酒气,叫人换了帘子,用厚毡把缝都塞了个七八。亲兵低声禀:“沿河来一股……人,不整,却带有我军青腰牌。说是奉司空令调转,来此‘献功”。问其军号,不答;问其将名,吞吞吐吐。又言今夜要‘先封一城,以显忠诚’。”

曹洪的嘴角冷冷一翘:“忠诚?夜里来投,衣不整、令不见,军号不报,将名不言,还敢说忠诚?我的城,拿来给你们‘献功’?”他一把摁住案上短戟的戟柄,指节爆了一下白,“冒牌货。”

“将军,可要验旗?”亲兵小心翼翼。

“旗?他们那点小把戏,拿腰牌绑破布,就敢称曹家军?——闭门。备弩。”曹洪冷笑,“谁敢冲门,先射马,再射膝。谁敢以曹家之名乱我军纪,今夜,便让他们见见曹家军的‘规矩’。”

鼓声在城外轰起来,像一堵墙再上前贴了一寸。第一排影撞门,门吱地响了一声。第二排影举着火把,火光被风往后一推,像一条被人拽住尾巴的狗。第三排影叫嚷“曹司空”、“封侯”、“番号”,嚷得自己都信了。城上弓矢齐下,第一排影仰倒,刹那间“忠诚”的口号变成嚎叫。火被倒在门前,沿门槛往两侧散,像两条被人扯开的舌头。

“关!”曹洪吐出一个字。

城门洞里,风忽地一换——不是外头的风,是火里生出的风。火舌把几条扎了“曹字”的布带舔得翻卷,露出下面的粗糙,用赝品的狰狞嘲笑原本想冒充的真。

“将军,有人的腰牌是真的。”城上弓手眼尖,忽吼了一句。

曹洪愣了愣。下一瞬,愣色被怒意吞没:“真也杀!”他牙缝里蹦出三个字,“——敢夜里来诈我!”

城外,乱兵的首领举着那块腰牌,抡得更高,像举着一面要把“名”压过弓箭声的旗:“曹家兄弟!开门!我们是你的兄弟!”他眼里写着信——他真的信。但弩矢没有信。弩矢只认门内的令。第一羽穿进他说话的口,第二羽穿进他说话的喉。第三羽穿进他举牌的手。那块腰牌从他指间滑下,落在火边,被火吻了一口,印面一歪,像一个被戳破的谎言。

城下乱作一团。有人崩溃吼:“神将默许我们——”话未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