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官渡之战/第250章/众生之力/
天色未明,营门外的地皮先醒了。昨夜新堆的“倒钩”在雾气里露出一点冷光,像伏在渠脊边缘的一排短牙;鹿角机卸下过紧的绳,换上干燥的新缆;弩床的筋被温水慢慢揉开,匠人用骨篦子把老筋上的毛刺一点一点刮净,刮落的白屑在案上堆起一小堆,像早霜。风走在营路上,不急不慢,经过每一处人的地方,便改一改方向,像在倾听、在记。
鼓不响,心先齐。昨夜三榜既立,今日“戒神榜”的三行铁字还在众人眼里烫着——禁立神龛、禁伪神名、违者斩手——那热,不是骄,是沉。青州王二睡得浅,醒来第一件事便摸一摸怀里的竹牌,摸到那两个写得歪斜的字,心里反而稳:名字在,脚就盘得稳。
“齐。”晨操的第一声令传下去,队列无声落步,三拍而定。拍过去,地皮把那一下稳稳接住,拍回来,胸腔像一面窄小的鼓,咚地应一声,不高,却一模一样。张辽站在蛇阵前沿,手背向下轻轻一压,蛇颈便同时低了一寸;高顺与陷阵营换盾回列,一起把破了口的旧盾插在渠脊旁当碑;臧霸的轻步骑把马缰揽短,马背的汗在黎明里冒出一道浅浅的白印。
貂蝉没有睡,她在伤棚与器棚之间来回。她让伤者学着配合鼓点呼吸:吸时跟着第一拍、吐时跟着第二拍,第三拍则把气往下压到丹田。她又走到器棚,看铁匠们打铆钉。锤起锤落,十几把锤竟能在两息内合拍。老匠呵了口气,把手背上的汗抹到围裙上,抬眼问站在门口的唐樱:“娘子,这样行么?”
“行。”唐樱笑,“锤再轻半分,别让手走在拍子前头。”她抬头望见远处帅帐的帘影轻晃,又望见渠脊上新开的小渠被一圈圈麻袋垫实,眼里便也稳。
吕布站在帅帐前,看完各营损益与修补分配,单手按在方天画戟上。指腹触到戟脊的一道浅痕,那是昨日与许褚相合时留的。他没有把手收回来,他让那道硬在铁里的记忆把自己的心再“勒”一勒;勒过之后,心更像石。
“今日,先不拚。”他对诸将道,“看他‘齐’到几成。——等‘天刑’立,咱们立‘众’。”
“‘众’?”贾诩挑眉。
“众生之力。”吕布道,“我有一人之‘域’,但把一万人立稳,就是一万人的‘域’。域,不是我一个人开的,是每一个人的‘不退’开出来的。”
陈宫眼底一亮,又迅速敛起:“谨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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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岸的鼓比昨日低了一分,却更长。第一道声浪过来时,营中的人同时抬起了头——那鼓声不像“军”,像“器”。井阑与云梯不再抢道,投石床的火丸像被线拉着的一颗颗红子,斜着、均匀地落在壕外指定的位置;强弩的弓背齐齐弯下去,又齐齐回到原位。整片阵形像一艘宽阔的舟,舟上绑满巨木、铁架、盾墙,可舟身只顺着一条看不见的河走——郭嘉的“齐拍”已入军。
许都观星台上的檐铃被风推了一下,发出短短三声。郭嘉捧着热药,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南北两岸那条看不见的“线”。曹操负手站在浑仪旁:“先尝‘齐’,不求快。——齐便是胜的一半。”
荀攸道:“合‘律’,再合‘人’。若人不齐,律也白搭。”
“所以是‘天刑’,不是天命。”曹操淡淡,“刑者,格也。格,格人。——先格他的人,再格他的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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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吕布看向阵前,轻轻吐出这一字。他没有命鼓急,只命鼓“深”。深的鼓像从地皮里一点一点冒出来,把每个人的脚尖按下一分,把每个人的膝眼压下一分,把每个人的腰身“收”紧一分。鼓随步,步随手,手里那一点力便不是散的,是盘在一起的。张辽蛇阵起伏如呼吸,前列以“颈”探、以“腹”让、以“尾”缠,落步恰在“天刑”的拍前半息,像与对方达成了一种只在刀尖上才有的礼貌:你稍稍到,我恰恰避;你恰恰避,我恰恰合。
“渠守原线,小渠试斜。”高顺领会。他从主渠脊上抽出两撮人马,按昨夜新掘的“副渠”微微斜入,像在河道边缘加了一条小小的波谷。臧霸的狼行不急不躁,绕到小渠之后,见有小旗升起,本该一刀去斩,他却不斩;他把刀背拍在旗杆上,“铛”的一声,旗手手心麻了一麻,旗面歪到一边,仍不倒。臧霸笑了一下,连拍三“拍”,旗手把旗握稳——握稳比倒,更费神。
“扰其神,不害其物。”贾诩看在眼里,袖里竹签换了顺,“声”先,“影”次,“人”为后。唐樱的人沿着两岸空地散开,挨着“天刑”的节律在某些不显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