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赤壁之战/第269章/江东舌剑,卧龙的乾坤/
柴桑的朝雾像一卷慢慢展开的绢。水面先是素白,继而露出几缕墨痕般的桅影,再后来,楼船的影与江岸的竹林混在一处,像一幅未题款的画。桅楼上悬着一张素琴,雁足温润,徽位如星;琴旁小几上搁着三面窄旗:风、火、人。旗不甚显,却是今日堂上诸公要谈的三样东西。
鲁肃自新野回,衣襟尚带一路白绫之粉。他登榻而拜,将“江汉之约”的新拓与“霸主之考”的旧抄件并陈案上,又以简述长坂坡之乱与“婴儿先过”条补悬。座上张昭、程普、黄盖、韩当、凌统列于左,侍立者有顾雍、步骘;右首羽甲如青羽的孙尚香靠栏而立,目光明亮,风过她鬓,一缕碎发颤成一弯锋。周瑜负手而立,扇收于掌,未坐。
“子敬。”周瑜先开口,声音并不高,却自然压住众声,“诸葛孔明,可还言兵?”
“未。”鲁肃道,“但言‘名分’与‘桥’。他以博望之草茎为礼,以‘空铃’为证,言‘江上之战,先囚后杀;江东之策,先和后试。’其人自期:‘不求地,不索兵’,只求‘共答之义’。”
张昭冷冷一笑:“空言耳。江北吕氏,悬‘白袍不杀’、‘火不入民屋’、‘婴儿先过’,退三十里以取名;荆襄刘表帖‘宗亲留地’,诸葛不过借此邀我‘共守’。共守者,实入其囚笼。今日‘婴儿先过’,明日‘舟不封粮’,后日‘市不许涨’,吾江东何以持兵持市?”
孙尚香“啧”了一声,想说话,被鲁肃以目色轻挡。他知今日非锋口之地。周瑜却不接张昭之语,只看鲁肃:“子敬,你请的人在何处?”
“在。”鲁肃转身,掀帘。
堂门外风声一歇,诸葛亮拄杖而入。青布直裾,衣袍未加狐裘,鬓畔无华,长身而立。入堂未语,先向东南方微一揖,神色谦而不屈。孙尚香第一眼便注意到他手中铃索未系在腰间,而是缠在扇骨上——铃不响,扇不张,似是自缚,也像一柄未出鞘的小刀。
“孔明先生。”周瑜略一拱手,“柴桑非山间,风易杂。愿闻‘铃’之度。”
诸葛亮还礼:“周都督琴为刃,能割风;亮惶恐,以铃为篱,只能挡风。”他抬眼环顾,“江东雅集,亮幸得闻。”
张昭哼了一声:“既来江东,便直言。北方吕氏法与市并行,‘江约’处处悬,‘白袍不杀’、‘火不入民屋’。君何以劝我‘逆仁而攻’,或何以求我‘与仁而囚’?”
诸葛亮微笑:“张公言‘仁’,亮不敢当。仁非‘不杀’之名,亦非‘不入火’之纸。仁者,先立其‘人’,后立其‘军’。吕布之‘仁’,从‘法’起,从‘市’生,刻在竹牌上,写在法台里,诚有其善;然它并非‘终’,而是‘术’。术之所至,‘名’先受益,‘势’随后至。若江东与之共书而不审‘度’,便会落入其‘拍’:他以‘退’求‘名’,以‘名’取‘势’,以‘势’逼‘江’。此不名‘囚’,名‘顺’。顺之不辨,则‘江’之节拍在彼,不在此。”
“听似空谈。”张昭摇头,“如何不顺?”
诸葛亮袖中扇骨微敲:“三不顺:不顺他之‘连’、不顺他之‘并’、不顺他之‘疾’。‘连营’则江上失‘空’,‘并舷’则江上失‘门’,‘疾轻’成群则江上失‘拍’。江东只需共书三约:‘舟不连营、夜不并舷、江心试火不近民岸二里’,便是以‘约’困‘势’。他若守,‘势’自缓;他若破,‘名’自裂。——此谓‘以名御名,以约制约’。”
“以纸制兵?”步骘挑眉,“纸能胜铁?”
诸葛亮笑意更淡:“纸胜铁,旧事不鲜。江上‘纸’者,不独白绫之纸、约章之纸,还有‘江账之签’、‘借粮之券’。兵行江上,须粮须薪须枻。江陵缓税,江东守约,四物互通——米、盐、麻、木。若他守约,我以‘江账签’换四物,市流不滞;若他破约,我以‘签’断半,市心即惊。他要的是‘势’,我们端的是‘市’。市一乱,‘势’失其根。”
黄盖捋须,眼里露出几分兴味:“言市,老夫懂。你这‘断半’,要断得巧,不可伤己。”
“故有‘坤策’。”诸葛亮对着黄盖微一拱,“干者,天也——风、火、拍之术;坤者,地也——市、约、账之法。‘乾坤六局’,请诸位听之。”
周瑜扇未开,唇角却轻轻上挑:“请。”
“干之一,‘听风’。江东悬琴,吾家鸣铃,两边‘听石’三十六,十里一‘调’,‘空’与‘收’相续——此为凡战之根。”诸葛亮伸指在案上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