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祖制之争,首辅陷两难(2 / 3)

宪使了个眼色——眼角往殿中一斜,又轻轻点了点头。

王宪会意。

袖口下的手暗暗握紧,指节捏得发白。

他是言官,按例可以风闻言事,就算骂错了,也能落个“敢言”的名声,此刻站出来打圆场,最合适不过。

刘健看着朱厚照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只觉得后背发凉,像被一条冰蛇缠上了。

他从政四十余年,辅佐过宪宗、孝宗两朝天子,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

当年万贵妃专权,他敢在朝堂上硬顶;弘治朝宦官渐起,他能联合群臣压下去。

可今天,在这个少年天子面前,他竟像个初入官场的秀才,被问得哑口无言。

“陛下,”刘健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风中的残烛,“太祖是开国之君,先帝是守成贤主,皆是我大明根基,臣……臣不敢妄议。”

“不敢妄议?”朱厚照步步紧逼。

龙靴又往前挪了半尺,几乎要踩到刘健的衣摆:“那张家兄弟贪赃枉法,按太祖祖制当斩,按先帝宽政当赦,刘首辅说,朕该听谁的?”

“这……”刘健的嘴唇哆嗦着。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朱厚照根本不是在问他“听谁的”,而是在告诉所有人——

这天下,朕说了算!

太祖的祖制,朕可以用;先帝的宽政,朕也可以改!

谁想拿祖制压朕,谁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太和殿里静得可怕。

只有朱厚照的呼吸声,和刘健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刘健花白的头发上,竟显得有些凄凉。

这个辅佐两朝的老臣,此刻像个被剥光了铠甲的士兵,暴露在少年天子的锋芒之下,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首辅大人答不上来?”朱厚照的声音放缓。

却带着更刺骨的寒意,像冰锥往人骨头缝里钻:“还是说,在首辅大人眼里,朕连裁决这点事的资格都没有?”

刘健猛地跪倒在地。

“噗通”一声,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怕是磕出了血:“臣不敢!臣只是……只是以为,陛下当以仁孝为先,莫要寒了太后和外戚的心。”

“仁孝?”朱厚照弯腰。

看着趴在地上的刘健,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朕将两个祸国殃民的舅舅绳之以法,是为仁——保天下百姓不受欺凌;朕守太祖祖制,是为孝——敬祖宗创下的江山。”

“倒是刘首辅,”他直起身,目光扫过阶下,像在看一群跳梁小丑,“一边拿着先帝的宽政当挡箭牌,一边忘了太祖的铁律,到底是为了仁孝,还是为了……结党营私?”

“结党营私”四个字。

像四颗炸雷,在文官堆里炸开!

谁都知道,刘健和太后娘家素有往来——张鹤龄去年强占的苏州织造局,还是刘健暗中压下了弹劾的奏本;张延龄打死了秀才,也是刘健让地方官“从轻发落”。

可没人敢说,更没人敢在朝堂上点破!

刘健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浑身抖得像筛糠,连花白的胡须都在打颤:“陛下……臣冤枉!臣绝无结党营私之心!臣对大明……对陛下,忠心耿耿啊!”

“有没有,朕心里有数。”朱厚照不再看他。

转身走向宝座,龙袍的衣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大赦天下可以,但张鹤龄、张延龄,不在此列。”

“朕再说一遍,”他的声音传遍太和殿的每一个角落,带着金石般的硬度,“在这大明朝,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文臣武将,犯了法,就得受罚!”

“谁要是敢徇私枉法,谁要是敢拿祖制当儿戏,朕……绝不轻饶!”

最后几个字。

带着凛冽的杀气,像寒冬的北风刮过殿内。

让阶下的文官们齐刷刷地低下头,连眼皮都不敢抬——刚才还想着附和刘健的人,此刻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生怕被皇帝盯上。

这哪里是少年天子?这分明是个手握屠刀的阎罗!

刘健趴在地上。

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混着额头的血,在金砖上洇出一片红痕,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