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又剩朱厚照一人。
他走到窗边,望着天边沉下去的夕阳,橘红色的光洒在宫墙上,却没半点暖意。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缠枝莲雕花。
他要的不是杀一个刘茝,不是清几个旧部,是要借着刘茝这事,彻底搅一搅朝堂这潭浑水。
那些抱着“祖制”不放的酸儒,那些揣着私心的勋贵,那些骑墙观望的阁老,那些藏在六部里的蛀虫。
是时候给他们找点“事”做了,是时候让他们知道,大明的朝堂,谁说了算!
次日的旨意,像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官场,溅起一片恐慌。
礼部尚书张昇刚回到府里,正对着刘茝的卷宗唉声叹气,案上还放着《大明集礼》,想找出“言官不可辱”的依据。
听闻张永来了,他鞋都没穿好,光着脚就跑出书房接旨。
当听到“明日辰时暖阁议事,六部九卿全员到齐,不得缺席”时,他手里的翡翠朝珠“啪”地掉在地上,珠子滚了一地,他都没心思捡。
“张公公,陛下……陛下这是要做什么?是要清算刘给事中的同党吗?”
张昇的声音带着颤,他是礼部尚书,管着礼仪教化,最怕陛下动文官,落个“不尊儒臣”的名声。
张永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语气里带着警告。
“张大人是三朝老臣,聪明人,何必问奴婢?”
“好好准备着就是,明日按时去暖阁,别误了时辰,也别多说不该说的话。”
“陛下现在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张昇站在原地,脸色比宣纸还白,连捡珠子的力气都没了。
李东阳府里更热闹,内阁的三个学士都来了,围在书房里,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手里的茶杯都端不稳。
“阁老,陛下突然召集议事,不会是要清算刘茝的同党吧?”
“谢阁老和刘阁老的旧部还有不少在六部,要是被牵连,咱们内阁也得受影响!”
“是啊阁老,户部的王郎中、吏部的赵主事,都是谢阁老的门生,要不要提前给他们通个信,让他们明日少说话?”
李东阳捏着花白的胡须,眉头皱成个疙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比谁都清楚,刘茝死谏只是个由头,陛下真正动怒的,是文官集团这股“抱团抗旨”“拿祖制压皇帝”的风气。
明日暖阁议事,陛下怕是要拿谁开刀立威,要清一清朝堂里的“酸儒派”了。
“都别慌,慌也没用。”
李东阳沉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却格外坚定。
“明日去了暖阁,谁都少说话,多听着,陛下问什么就答什么,别主动提刘茝,别主动提谢迁、刘健。”
“要是陛下问起刘茝的事,就往‘腐儒狂言,不知天高地厚’上推,千万别扯到‘文官清流’‘言官职责’上,谁要是说错一个字,休怪老夫不认他这个同僚!”
兵部尚书刘大厦是文官出身,性子却直,最恨尸位素餐的官员。
接到旨意时,他正在院子里练太极剑,剑穗在晨光里晃得厉害。
听完张永的话,他“哐当”一声把剑扔在地上,剑鞘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刘茝那小子就是自找的!陛下要开会,正好!”
“我倒要说说,会昌侯的姻亲王参将,在兵部占着位置不干事,天天喝酒打牌,早该清出去了!”
可骂归骂,他心里也没底。
陛下连亲舅舅张鹤龄都敢杀,连会昌侯都敢赐死,要是真要动兵部的人,他这尚书怕是也拦不住,只能跟着陛下的意思走。
他弯腰捡起剑,叹了口气,转身回书房翻兵部的官员名册,把和会昌侯、外戚有牵扯的名字都标了红,准备明日陛下问起,就顺水推舟把这些蛀虫清出去。
韩文回到户部时,欧阳铎还在对着赈灾的账册核数,案上堆着厚厚的账本,算筹散了一地。
见老上司脸色不对,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欧阳铎连忙起身,给韩文倒了杯热茶。
“大人,您怎么了?是陛下对赈灾方案有意见吗?”
“不是赈灾的事。”
韩文揉着太阳穴,声音里满是疲惫,眼底的青黑很重,显然没休息好。
“陛下明日要在暖阁议事,六部九卿都得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