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尚书从上个月就把自己关在里头,门栓从里头插死,说‘身体不适,闭门养病’,谁来都不见,连陛下派来的太监都吃了闭门羹!”
“身体不适?”
王守仁皱起眉,目光扫过值房门口。
那里堆着十几份用黄绸封裹的公文,封条上落着半指厚的积雪,最上面一份的封皮都被雪水浸得发皱,显然已经放了好几天。
“那积压的边军补给急报怎么办?大同那边传回来的密报说,将士们快断粮了,就等着批复发粮呢!”
小吏叹了口气,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还能怎么办?刘尚书私下跟我们说,要等陛下收回‘交航海图’的命令,消了气,他才肯办公。”
“这是……拿边军的性命要挟陛下啊!”
小吏说完,赶紧缩了缩脖子,生怕被人听见。
王守仁心里瞬间清明。
刘大夏哪里是养病,分明是摆烂!
仗着自己是两朝老臣,拿大明的军防当筹码,逼陛下妥协。
他非但没懊恼,反而觉得可笑又可气。
这样的人掌兵部,难怪边军缺衣少食,武器陈旧。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王守仁拍了拍小吏的肩膀,转身走回自己的案前。
既然没人配合,那就自己查!
他不信凭着自己的眼睛和笔,摸不清这兵部的烂根在哪里。
接下来的大半天,王守仁没再理会大堂里的闲言碎语,也没再去敲刘大夏的门。
他从库房里搬来近十年的旧档案,堆了满满一桌子。
从“边军编制册”到“武器采购账”,从“粮饷调度记录”到“武将考核卷”,但凡能找到的资料,他都一页一页仔细翻。
手指划过泛黄的纸页,遇到模糊的字迹就凑到窗边借光。
冻得发僵的手指搓了搓,又继续写笔记。
三本厚厚的宣纸笔记,很快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连页边空白处都画满了批注符号。
大堂里的文官见他“自讨苦吃”,嘲讽得更肆无忌惮了。
山羊胡主事故意把茶杯往桌上一顿,高声道。
“有些人啊,就是天生的丘八命,非要凑笔墨的热闹,真以为翻几本旧账,就能当兵部的家了?”
“就是,等会儿别把账册看反了,闹笑话就不好了!”
瘦脸文官跟着起哄,引得其他文官一阵哄笑。
王守仁像没听见一样,依旧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宣德年间武器改良图纸”。
上面的火器设计比现在库房里的先进十倍,却因为“耗费银两”被搁置了。
他捏紧图纸,指节泛白。
这些被浪费的心血,都是大明军防的底气啊!
而此时的坤宁宫暖阁里,张永正捧着东厂的密报,腰弯得像虾米,连大气都不敢喘。
炭盆里的火星噼啪作响,却烘不热暖阁里的低气压。
“陛下,王守仁昨天到兵部上任,那些文官压根不配合,不仅没人给他见礼,还拿‘丘八管笔墨’的话嘲讽他。”
“更过分的是刘大夏,闭门不出就算了,还把大同的粮饷急报压在门口雪地里,跟底下人说,不收回航海图就不办公……”
朱厚照正握着一份大同总兵的急报,听到这话,猛地把急报往案上一拍。
“咚”的一声巨响,砚台里的墨汁都震得溅了出来,在明黄色的龙纹桌布上晕开一团黑渍。
“好个刘大夏!好一个两朝老臣!”
他怒极反笑,声音里裹着冰碴子。
“朕念他年纪大,没追究他‘裁边军’的糊涂账,他倒蹬鼻子上脸,拿边军的性命要挟朕?”
“兵部是大明的兵部,不是他刘大夏的私产!他想摆烂就摆烂,想要挟就要挟?”
张永吓得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
“陛下息怒,息怒啊!”
朱厚照深吸三口气,才压下翻涌的怒火。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重重戳在“大同”的位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大同刚打退蒙古人,将士们身上的伤还没好,要是断了粮,蒙古人再趁机来犯,大同就守不住了!”
“刘大夏这是在拿大明的江山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