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饿殍幽咽(1 / 4)

川东丘陵的夏日,总是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夕阳西下,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稻田里的水被照得泛着血色般的光泽。

远处山坡上,几座老坟孤零零地立着,坟头的柏树被晚风吹得轻轻摇曳,像是有人在招手。

李老四扛着锄头往家走,汗水浸透了他的粗布衫。

他望着自家那间歪斜的土坯房,炊烟已经袅袅升起,晓得婆娘刘四妹正在灶房里忙活。

“狗日的天气,热死个人。”

他啐了一口,推开吱呀作响的篱笆门。

刘四妹正蹲在灶前添柴火,衫子敞开着,露出汗涔涔的胸脯。

见男人回来,她也不遮掩,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

“看啥子嘛?又不是没看过?”

她没好气地说,“饭还没好,饿死鬼投胎嗦?”

李老四把锄头往墙根一靠,眼睛在婆娘身上溜了一圈,“饿是饿了,但不是想吃锅里的饭。”

“爬开哦,一身臭汗。”

刘四妹笑骂着,却也不躲闪,任男人粗糙的手在她身上捏了一把。

锅里煮的是红苕稀饭,清得能照见人影。

去年收成不好,交了公粮后,剩下的粮食撑到这时节已经见底。

李老四看着锅里的稀汤汤水,眉头皱了起来。

“明天得去老舅家借点谷子。”

他叹了口气,“不然真要饿肚子了。”

刘四妹没接话,只是默默盛了两碗稀饭。

夫妻俩蹲在门槛上,呼噜呼噜地喝着。

天很快黑透了,四周静得出奇,连往常吵人的蛤蟆都不叫了。

夜里,李老四饿得睡不着,肚子里像有只手在抓挠。

他翻来覆去,弄得破竹床吱呀作响。

“闹啥子嘛闹?”

刘四妹背对着他,不耐烦地嘟囔,“睡不着就去外头数星星,莫耽误老子困觉。”

李老四索性坐起来,摸黑卷了根叶子烟。

火柴划亮的瞬间,他瞥见窗外好像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外头好像有人。”

他压低声音说。

刘四妹转过身来,嘲笑道:“这深更半夜的,哪个龟儿子会来咱这破地方?除非是饿死鬼来找食。”

话一出口,两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在大集体,人民公社时期,饿死人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了,村东头的老王家,六二年就饿死了两口人,尸体抬出去的时候,轻得像一捆柴火。

如今刚包产到户,讲成分、动不动就批斗人的日子一去不返,那些大队、食品组、粮库、供销社的人称王称霸的日子也一去不返。

但刚改革开放,百废待兴,而且公粮太重,叫花子还时常能看到,自己也吃不上几顿真正的饱饭。

李老四吸完烟,躺下来勉强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

那声音像是有人在灶房里翻找什么东西。

“四妹,你醒了么?”

他小声问。

旁边传来婆娘熟睡的鼾声。

李老四心里毛,轻轻爬起来,抄起门后的柴刀,蹑手蹑脚地走到灶房门口。

月光从破窗口照进来,灶房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米缸的盖子好好盖着,一切似乎都是原样。

李老四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是饿昏了头,产生了错觉。

可他刚要转身,忽然瞥见米缸旁边地上好像有些东西。

蹲下一看,竟是几粒散落的米粒,排成了一条线,一直延伸到门外。

“日怪了,明明记得米缸盖得好好的。”

他自言自语道。

第二天一早,李老四就去老舅家借粮了。

刘四妹在家缝补衣服,快到晌午时,听到有人敲门。

“哪个?”

她放下针线,问道。

门外没人应答。

刘四妹以为是风吹的,没理会。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又响了,这次更急了些。

“来了来了,催命么?”

刘四妹不耐烦地站起来,拉开木门。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烈日当头晒着,地上冒着热气。

刘四妹正要关门,却看见门槛边上放着一小捆野菜,鲜嫩得很,像是刚摘的。

“哪个好心人送的?”

她纳闷地四下张望,却不见半个人影。

野菜虽不值钱,但在青黄不接的时节也是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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