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找到老槐树对面的第三道田埂,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田埂上空空如也,只有风吹稻浪的沙沙声。
刘红梅既害怕又失望,正准备回去,突然脚下一绊,差点摔倒。
她低头一看,是块凸出地面的石头。
鬼使神差地,刘红梅用锄头挖开泥土。
撬起石头,石头底下露出骇人的东西——是一个烧焦的头骨,眼眶空洞,下颌张开,像是死前在惨叫。
刘红梅吓得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连滚带爬地逃回村子,直奔赵老爷子家。
老爷子听后脸色凝重:“果然是冤死的。
得赶紧度。”
请道士做法事需要钱,刘红梅咬牙把陪嫁的银镯子抵押了,凑够了钱。
道士选了个日子,带着法器去了那块田埂。
法事做得很隆重,烧了很多纸钱,念了往生咒。
最后村民将头骨重新安葬,立了个小坟包。
说也奇怪,从那以后,绿火再没出现过。
二狗也渐渐恢复了正常,虽然不像以前那样活泼,但至少不再呆说胡话了。
村里人都说,冤魂度了,事情过去了。
但刘红梅总觉得,丈夫有些地方不一样了——他不再赌钱,也不再油嘴滑舌,变得沉默寡言;晚上睡觉有时会突然惊醒,望着窗外呆;身上那股焦糊味虽然淡了,但偶尔还能闻到。
最让刘红梅不适应的是,二狗对床事没了兴趣。
她主动撩拨,都被推开。
“怎么?真不行了?”
有一次她忍不住问。
二狗摇摇头,眼神复杂:“不是只是每次想那个,就闻到一股焦味”
刘红梅不再强求,只是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有时深夜醒来,看见二狗睁着眼望天花板,她会莫名地害怕,觉得身边的丈夫既熟悉又陌生。
一年后的某个夏夜,二狗突然从床上坐起来。
“怎么了?”
刘红梅惊醒。
“你听”
二狗轻声说。
刘红梅侧耳倾听,只有蛙声和风声。
“听什么?”
二狗没回答,只是下床走到窗前,望向南边田埂的方向。
刘红梅也跟着望去——远处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但二狗就那么站着,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轻声说:“它还在那儿”
“什么还在那儿?”
刘红梅问,心里毛。
二狗摇摇头,回到床上,背对着她睡了。
刘红梅却一夜无眠,总觉得丈夫有什么瞒着她。
第二天,刘红梅去田里干活,路过南边田埂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头骨的坟包。
坟包完好无损,但周围的土地上,似乎有一些焦黑的痕迹,像是什么东西烧过。
她蹲下身仔细查看,现那些痕迹组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仿佛有人曾躺在这里被火烧过。
刘红梅吓得赶紧离开,不敢回头。
她突然明白,有些东西,一旦被唤醒,就再也无法完全沉睡;有些恐惧,一旦生根,就再也无法连根拔起。
就像田埂上的稻子,一茬一茬地长,一茬一茬地割,看似轮回无尽,但每一茬都不是从前的那一茬了。
脚下的土地记得所有埋藏的秘密,风一吹,就沙沙地说着那些无人听懂的故事。
那绿火或许不再出现,但它灼过的恐惧已经渗入土壤,渗入水源,渗入每一个经过田埂的人的毛孔里。
它成了村庄记忆的一部分,成了夜晚风声的一部分,成了夫妻枕边低语的一部分。
有些恐惧已经种下,就像稻种入土,只待合适的时节,便会破土而出,再次在这片土地上生长出新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