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还钱(1 / 3)

下窝铺的夏天总是来得特别早,麦子刚抽穗,日头就已经毒得能晒脱人一层皮。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七十三岁的李老汉摇着蒲扇,眯着眼看远处田埂上奔跑的孙子铁蛋。

“慢点儿跑!

别摔着!”

他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擦过树皮。

铁蛋才不管,九岁的孩子像匹脱缰的小马驹,在田埂上蹦跳着,惊起几只蚂蚱。

他手里攥着刚编的蚂蚱笼,里头已经关了三四只绿油油的大家伙。

“爷爷,我去河沟那边逮几只大的!”

铁蛋回头喊了一声,不等李老汉答应,就一溜烟跑了。

李老汉摇摇头,却没真拦着。

下窝铺的孩子都是这么野大的,河沟浅,最深不过孩子大腿,出不了事。

可他忘了,河沟虽然浅,却紧挨着那片老坟地。

下窝铺的坟地有些年头了,据说清朝时候就有了。

坟包一个挨一个,大多已经无人祭扫,荒草长得比人都高。

只有清明时候,会有几个外乡人来烧纸,说是祖坟在这儿,但村里人都不认得他们是哪家的后人。

铁蛋一路追着蚂蚱到了河沟。

河水清亮,能看见底下的鹅卵石和小鱼。

他脱了鞋,赤脚踩进水里,凉丝丝的舒服极了。

逮了几只大蚂蚱,铁蛋的笼子都快装不下了。

他心满意足地准备上岸,忽然看见草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

是个铜钱,已经绿得黑,穿在一根红绳上,半埋在泥里。

铁蛋捡起来,用河水冲了冲,铜钱上模糊有个字,他认不得,只觉得是个老物件,兴许能换几块糖吃。

他把铜钱塞进裤兜,提着蚂蚱笼往回走。

那天晚上,铁蛋就开始不对劲。

先是吃饭时候摔了碗,然后一直说腿酸。

她妈摸了摸他额头,没热,只当是白天野累了,洗洗就让他睡了。

半夜,铁蛋突然惨叫起来。

李老汉和老伴披着衣服冲进孙子屋里,只见铁蛋在床上蜷成一团,双手抱着右腿,小脸煞白,满头是汗。

“腿、腿疼!”

孩子哭喊着,“有人扯我腿!”

李老汉赶紧撩起孩子的裤腿查看,右腿小腿上一片光滑,不红不肿,连个蚊子包都没有。

“做噩梦了,做噩梦了。”

老伴搂着孙子轻轻拍着。

可接下来的几个晚上,铁蛋天天半夜哭醒,都说有人扯他腿。

腿上依旧看不出任何异常,但孩子疼得浑身抖不像装的。

村里卫生所的医生来看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开了点钙片和止痛药,吃了一点用没有。

“别是撞邪了吧?”

李老汉蹲在门口抽旱烟,悄声对老伴说。

老伴瞪他一眼:“胡说啥!

新社会了,哪来的邪!”

但心里却直打鼓。

下窝铺老了的人都记得,几十年前村里闹过“鬼扯腿”

的邪乎事。

第七天晚上,铁蛋不仅哭喊腿疼,还开始说胡话,眼睛直勾勾盯着墙角,说那里有个黑影扯他腿。

李老汉坐不住了,天蒙蒙亮就去了村西头的五奶奶家。

五奶奶九十多了,是下窝铺最年长的老人,眼睛半瞎但心里明镜似的。

她听了李老汉的叙述,瘪着嘴半天没说话。

“孩子是不是捡了什么东西?”

五奶奶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风吹过干枯的玉米秆。

李老汉一愣,想起铁蛋确实捡了个铜钱,这几天一直当宝贝似的揣着。

“是个铜钱,穿红绳的。”

五奶奶叹了口气:“那是买路钱。

坟里的死人没钱花了,要找活人要。

孩子捡了它的钱,它就跟来了,天天扯孩子的腿,要孩子跟它走呢。”

李老汉后背一阵凉:“那、那咋办?”

“把铜钱用红布包了,放回原处。

再杀只黑公鸡,把鸡血沿路洒到坟地。

晚上在孩子床头挂把剪刀。

能不能成,看造化吧。”

五奶奶说完就闭上了眼,不再言语。

李老汉赶紧回家,从铁蛋裤兜里找出那枚铜钱。

铜钱摸上去冰凉刺骨,就连三伏天的暑气都焐不热它。

他按五奶奶说的,用红布包了铜钱,又杀了只黑公鸡,端着鸡血碗,一路洒到河沟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