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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着脚印,就能找到它的坟。”
当夜,李老汉在孙子床边撒了一圈香灰。
后半夜,那黑影果然又来了,但在香灰圈外徘徊不前,最后缓缓退去。
天亮后,李老汉现香灰上有一串脚印——不是人的脚印,而是一种奇怪的印记,像是跛脚的人深一脚浅脚印出来的。
脚印延伸出门,指向老坟地。
李老汉跟着脚印,一路走到老坟地深处。
在一个几乎平掉的荒坟前,脚印消失了。
这坟连个碑都没有,只有一块陷在土里的石头,勉强能看出是个坟包。
李老汉回村打听这坟的来历。
问了许多老人,最后才从五奶奶那得知,这里埋的是几十年前的一个外乡人。
“是个唱戏的,跛脚,听说是因为班主欠了工钱,他追到下窝铺来要,结果病死在咱村了。
村里人凑钱买了口薄棺,把他埋那儿了。”
五奶奶说,“据说他死时手里还紧紧攥着个铜钱,是班主最后给的,说是抵工钱。”
五奶奶终于明白了,那铜钱不是买路钱,是那跛脚戏子唯一的念想,铁蛋捡了铜钱,戏子的魂就跟着来了,扯孩子的腿,是要拿回自己的东西。
自己不是把铜钱送回去了吗?李老汉想起昨夜黑影被符贴住后指门外的情形,忽然明白了——那铜钱已经被他放回河沟边,不在铁蛋这里了。
戏子鬼找不到铜钱,以为还在孩子身上,就天天来扯腿。
李老汉赶紧跑到河沟边,红布包还放在原地,没人动过。
他打开红布,那枚铜钱在阳光下泛着绿光。
他拿着铜钱回到那座荒坟前,恭恭敬敬地把铜钱放在坟头。
“老师傅,孩子不懂事,拿了您的东西,现在原物奉还。
您老安息吧,别再来扯孩子的腿了。”
李老汉作了三个揖,点燃了纸钱。
纸钱烧完,一阵风吹过,卷起灰烬打了个旋,然后平静下来。
那天晚上,铁蛋一觉睡到天亮,再没喊腿疼。
腿上的青紫指印也彻底消失了。
后来李老汉又请人给那跛脚戏子重新立了个小碑,清明时候也会去烧炷香。
下窝铺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夏夜的晚风偶尔吹过老槐树,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讲述那些埋藏在黄土下的往事。
村里的老人说,每个鬼魂都有一段未了的心事,每一处坟茔都藏着一部无字的史书。
它们沉默地躺在青山绿水间,与世代生息于此的人们共享着同一片天地,互不侵扰,除非那微妙的平衡被无意打破。
而生活依旧继续,麦子熟了又种,槐花开了又落。
田野里的孩子依然奔跑,只是大人们会多嘱咐一句:别捡地上的东西,尤其是坟地边的,那可能是别人攥了一辈子的念想。
夕阳西下,李老汉又坐在老槐树下,看着铁蛋和孩子们在田埂上追逐嬉戏。
孩子的笑声清脆如铃,融进金色的晚霞里。
世间阴阳各有界,互敬互畏,方能相安无事。
那些看不见的存在,或许就在某处注视着我们,带着他们未了的心愿和沉默的故事。
而活着的人,只需尊重该尊重的,记住该记住的,然后继续向前走,走在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