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花正在切腌菜,刀一滑险些剁了指头。
她想起昨夜坟地那暗红的火苗。
夜里,窸窣声又来了。
这次他们不敢出门,只从窗户缝隙往外瞄。
果然,那火光又出现在坟山,而且更旺了。
第三天,李大山病倒了。
浑身无力,脸色蜡黄,大夫瞧不出毛病。
王秀花心一横,天黑后独自揣了把剪刀摸到村长家。
老村长听完,烟锅在鞋底磕了又磕。
昏灯下,他皱纹密布的脸像一枚干核桃。
“秀花,你们撞上‘偷寿鬼’了。”
他缓缓道,“老辈人说过,有人快死时,会找术士做法,半夜去别家坟地烧纸钱——那是用别人家的阴德,给自己添阳寿呢。”
王秀花腿一软:“啥啥意思?”
“意思是,”
村长眼神幽暗,“那狗日的偷你祖宗的阴德,换他自己多活几年。
代价嘛就由你们这些子孙担着。
大山是不是莫名病了?地里庄稼是不是枯了?这还只是开始”
“那我们听到的声音咋回事?按说声音传不了那么远。”
秀花颤抖的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冥冥中你公公在提醒你们吧。”
村长猜测。
王秀花突然鼻子一酸,公公活着的时候自己对他不好,死了还咒他,真是禽兽不如。
夜子时分,村长带着几个后生埋伏在坟地周围。
王秀花搀着虚弱的李大山躲在树后。
果然,那人影又准时出现。
他刚蹲下点燃纸钱,几道手电光就射了过去,将他照得无所遁形。
那是个干瘦老头,穿着不合时宜的厚棉袄,腕系红绳。
他的脸在强光下惨白如纸,眼窝深陷,但绝非窟窿——只是老人常见的枯藁。
最骇人的是他烧的纸钱:并非寻常黄草纸,而是一种薄如蝉翼的浅灰色纸片,上面用暗红色颜料画着扭曲的符咒。
“刘老栓!”
村长惊呼,“你他妈还没死啊?”
那老头僵住了,纸钱从指间滑落。
他嘴唇哆嗦着,却不出声。
后生们一拥而上扭住他。
刘老栓也不挣扎,只是痴痴望着将熄的火堆,泪流满面。
刘老栓是五十里外刘家屯的五保户,无儿无女,肺癌晚期,大夫说活不过今年端午。
可他竟硬撑到了现在。
被逮住后,他交代:是个游方道士教他的“续命法”
——每夜子时找一处子孙兴旺的祖坟,烧特制的“借阴纸”
。
借来的阴德能暂缓死期,但损耗的是那家后人的福运阳气。
“他说说只要连烧七七四十九夜就能增寿十年”
刘老栓咳得撕心裂肺,“我我不想死啊”
李大山啐了一口:“日你祖宗!
你不想死,就害老子一家?”
王秀花骂得更毒,被村长制止了。
最终,刘老栓被押回刘家屯。
他十天后去世了,据说死时枯瘦如柴,却异常安详。
李家坟头被村长用鸡血墨线划圈镇住,又做了法事。
李大山渐渐康复,苞谷地也返了绿。
但王秀花总说夜里还能听见轻微的纸响。
李大山笑她疑神疑鬼,自己却悄悄在窗台放了把杀猪刀。
夏深了,稻田从翠绿转为金绿,稻穗沉甸甸地垂。
傍晚时分,常有白鹭从河边掠过,翅尖染着夕阳的金粉。
远处山岚渐起,朦胧了青山的轮廓。
夫妻俩坐在院里剥毛豆,偶尔斗嘴,下流话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关怀。
“骚批,豆子剥完没?老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饿死鬼投胎啊?瞧你那点出息!”
他们不再提起那个夜晚和坟地的火光。
有些恐惧如稻种入土,悄悄改变土壤的质地,却催生新的禾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