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尸河漫卷(1 / 1)

  微弱的希望之后,是更为深沉的绝望。

  “遍地游尸,抚远县满城皆丧。”

  提到抚远卫,老道士言辞间更缓了些。

  他在西岭村与李煜辞别后,亦曾途经抚远县。

  更是曾在李煜口中,知晓了不少抚远县境况。

  就比如......满城尸丧,官兵溃散。

  彼时,那位李百户似有志于抚远,那股孤注一掷的意味,在老道士眼中是藏不住的,但......谁知道呢?

  老道士犹豫一瞬,终是未曾吐露心中之揣测。

  唯盼善士得善果,如此而已。

  “抚远尸祸早已入城,贫道便避之不及,是故,难知其详。”

  他将那份未知藏在心底,只化作一句平淡的陈述,草草略过。

  “至于抚顺......阿牛便是从抚顺县逃出来的。”

  老道士拉着身后道童,牵至身侧。

  抚远不过区区中县,在场将官罕有人与之有旧。

  可抚顺不同。

  抚顺乃辽东大县,营中将士亦有抚顺良家子出身。

  话音刚落,一位屯将适时在这个档口发道,“小道长,抚顺......抚顺究竟如何了?”

  他的声音中满是苦涩,和压抑不住地颤抖和希冀。

  “我......我于征调之前,与麾下袍泽们,便是抚顺驻军。”

  抚顺关营兵驻军五百,而抚顺卫除却本地卫所屯军千余,另有五百营兵常驻,与抚顺关唇齿相依,每年互为轮换。

  两处营兵,共归一位抚东校尉统辖。

  只是初春之时,抚东校尉及抚顺卫五百营兵,便被调拨划入东征之序,集结于镇江。

  而抚顺关因乃边防之要,故此,关内守军未曾收到东征诏令。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名叫张阿牛的瘦弱道童身上。

  张阿牛在老道士的牵扯下,更在众人的寄望中,本能地向后缩了缩。

  老道士温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张阿牛鼓起些许勇气,声音低迷,“山上大伙儿都说,是浑河把塞外死尸送到了抚顺县。”

  那一日睡醒后,少年便匆匆失去了一切,恍若一场噩梦。

  张阿牛眸中失神,陷入了回忆,“那天,我早上醒来就听到城里热闹得很。”

  不是寻常市集的喧闹,而是一种......疯狂夹杂着哀嚎。

  “吼——!”

  “啊,救命!救命!”

  到处都是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尸疫,早已随着某些无人察觉的伤者,悄无声息地在城中蔓延开来。

  或许是昨夜,或许更早。

  但直到那一日清晨,城中兵差也已经彻底控制不住坊间局面。

  张家运气不错,居于县内坊门之近侧。

  当他被父母从床上拖起来时,外面已是人间地狱。

  坊卒、官差、兵吏正红着眼,挥舞着刀枪,试图从混乱中杀开一条血路,突围逃生。

  并非为了救民,只是为了自救。

  一些机灵的百姓不敢接近,但为了求活,也就不近不远的尾随着。

  街道上,每一步都浸着鲜血。

  不知有多少人被扑倒,被撕扯,在惨嚎中饲了尸口。

  当时情势,城中人丁比尸还多。

  那些怪物扑倒一个猎物,只顾大快朵颐,这才给其余人一线逃生之机。

  这种侥幸,已经不可能再次复制。

  因为已经没有那么多人了啊!

  他们是第一批逃出城的,或许......也是最后一批!

  张阿牛蹲下身,掩面啜泣道,“出城之后,我父,我母皆伤。”

  “半途,兄丧于父母之口,独留我孤身一人......”

  泣血化尸。

  一连串变故,使得人心惶惶,幸存队伍出城复溃。

  张阿牛就是这般浑浑噩噩的跟着幸存溃兵,上了山,苟延残喘,

  最初出逃时,坊中汇集兵差近百之数,尾随之民亦有至少数百。

  其余坊市情况,张阿牛便不知道了。

  但他们这群人真正能逃出城的,不过十之四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