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年六月二十四日,宛平县衙中门大开。
门内,二十名身着崭新青布皂衣的衙役跨立甬道左右,手按锃亮腰刀,端得是威武肃穆。
炎炎烈日下,这群由知县仪仗中选拔出的,人均180+的高大汉子站立如松。便是那脖颈间的汗珠,浸湿了衣襟,也无一人动弹。
门外,门子前出街口,探上差行踪;民壮泼水净街,打出“回避”仪牌,封路以待...
除了没在县衙大堂摆出香案,一应接待的规格都与接圣旨中使无异。
如此超规格的接待,当即就看蒙了同一位太仆寺寺丞并肩而来的闫立。待到双方见礼、寒暄结束。趁着那寺丞带人查验马册,无暇他顾的时间,闫立悄悄将李斌拽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你这不是又在憋着什么坏吧?还是说,你宛平的马政...窟窿过大,一时半会补不回来?”
“窟窿不在我们这些内城县。”
“那你这是作甚?搞那大的排场,老夫看了都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揣了封圣旨。”
听到李斌说,宛平的马政,在执行上并无差错以后。闫立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何况这作妖的又是李斌,这个京师里出了名的大胆。
“嘿嘿,闫大人,你要钱不要?”
果然...
闫立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而后环视一圈左右,确定四下无人后:
“老夫就知道,这里面的一点猫腻瞒不过你小子。但你可要想清楚了,秦部堂如今可不在京中,两京兵部亦拿不出回购银。”
“没事,这次量大。一万四千多匹马呢,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就够咱们过个肥年了。”
李斌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闫立也好、毛凤韶也罢,从他们听到李斌想要借机捞钱时,第一反应都是感觉李斌有点大胆、有点奇怪李斌这个官场新人居然能看出里面的门道。
却一点没有觉得此事不能操作、做这件事不对的反应,都在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诸如此类的操作,在大明的历史上压根就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甚至,京师这边情况还算比较好的。
在南京太仆寺那边,借着“江南马普遍矮小、瘦弱,不堪操练所用”的理由。又辅以“与其南北调度,耗费人力物力。不如变卖于市,得马价银入库封存。待到需要用马时,直接花钱买成品马征用”的解决办法...
曾经有马三万余匹的南京太仆寺,如今实在官马,可谓是十不存一。
如此大量的官马发卖,单靠朝廷回购那肯定是痴人说梦。李斌也从未指望过买来的马儿,都卖给朝廷。
谁让,这狗艹的朝廷穷呢!
“是为了冬月的事?有点拼了吧。”
瞧着李斌一边大喊着捞钱,另一边却又眼神清澈的样子。闫立不由得再次叹息出声:“你也知道这次量大,当知道这次发卖的推动者,比之以往更甚。”
“你知道了?”
“老夫只是年纪大了,又不是眼睛瞎了。”
李斌的反问,当即就让闫立胡子一翘,颇有点被伤到自尊的感觉。
“今年夏税入库后,照理说,漕运那边的压力就该减缓许多了。但直到今天,云南司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你说他们是为了什么?”
“还有秦部堂离京前,就吩咐将今年的夏税全部送入北新仓。京中各衙,一应薪俸,仍旧从大运西仓支取。还有那遮洋船,抵达通州后,新收漕粮不过通仓,尽数直入内城海运仓...”
“老夫虽愚,但也久病成医。”
“有些事,老师他不便出面争取。位格高了,一举一动都会牵动很多人、很多事。但我不一样,我一无名小卒、又恶贯满盈的。只要我不抢得太过分,他们最多回头到老师那告我几状,仅此而已。”
李斌没去接闫立的话茬,而是自顾自地解释着自己的动因:
“加之,苏松之地盛产米粮。万一时有不济,老师还得求到他们头上,这个关系不能搞僵了。但我不用在乎,因为得不得罪的,他们如今都不会卖我面子。我来当这个恶人,损失最小。”
清查马政,始于三个月前。
那时候,李斌才刚开始观政。尚书孙交还在居家养病,秦金也还掌着户部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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