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爹拿着...拿着。时辰不早了,慧儿赶紧去歇息吧。”
形如枯草的手,有些颤抖着接过于慧递来的几十枚铜子。
于老爹嘴里说着时辰已晚,该睡觉了。可他却丝毫没有入睡的意思,绕过于慧,于老爹走到自家的小院内。
一会去瞅瞅那用泥巴做的,仅有一只老母鸡正在酣睡的鸡窝;一会又跑到小菜地里,瞅瞅那地里的芝麻...
塾师是否悉心教导,关系着于慧的前程;而敬谢知县主考,又更是确保于慧不被刁难、不被苛待的重中之重。
无论哪一样,都得尽可能做到最好。
只是,想把这礼数做足,场面做好,又哪是那般简单...
门后,黑影中的于慧看着院中老父那迷茫的身影,眼角终是忍不住挤出了几丝晶莹。
给大户家打零工、放牛、除草,以换得个把时辰的书看时,于慧没有觉得委屈;在私塾里,被同学奚落他想科举,简直是白日做梦时,于慧也没有觉得委屈。
可今天,他终于踏上了那足以改变全家人命运的科举之路时。
看着老父四处翻找谢师礼的窘迫模样,于慧是真的想放弃了...
三代积弱,如何能想一朝翻天?
怎么可能啊?!
“慧儿...”
就在于慧正琢磨着,该怎么和老妇娘亲诉说自己“不想再考科举,想留在家里,好好种田,待存下一点薄资后,娶个媳妇,以后自己培养儿子好好读书”的想法时。
于大娘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于慧身边。
“娘?!你也醒了?”
“我儿离家,当娘的哪能不挂念着。你瞧瞧,为娘一会没瞧着你,你这心思就要想歪了路。”
正所谓知子莫如母,对于慧那敏感的小心思,于大娘心里门清着呢。
只见她拉着于慧的手,缓缓劝道:
“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那只老母鸡,明儿让你爹捉了,给先生送去。地里还有点绿豆,明儿都收拾一下,再割两斤大肉。虽不丰盛,但表心意想必是够了。”
“娘,那鸡可是能下蛋的,还是你的嫁妆。不行,那鸡不能动!”
“莫心疼那鸡!慧儿,你听娘给你说,娘也不说指望你金榜题名后,再给为娘把鸡买回来。便是你屡试不中,家里还有你爹,还有你两个弟弟呢!”
“加上如今,咱宛平的县太爷又是个难得的好官。敏儿前月去永清帮工,带了些米回来;还有你爹和顺儿去砍柴火时,砍柴的樵夫也少了很多,听说是...是京师城里面的货商,最近都不怎么收柴火了。”
“柴没人抢了,今年家里也不怕柴不够使。备着买柴过冬的钱,都在娘这里放着呢,回头娘拿给你,凑吧凑吧的,这窟窿慢慢就小了。日子嘛,总是这样过过来的。再不行,你还有舅舅呢,我这个大姐求上门去,他们还能干看着不成?”
听着娘亲娓娓道来的话,于慧也知道,一旦自己此时放弃,家里这么多年供自己读书的成本,都将打了水漂。
情绪冷静下来后,于慧渐渐熄了弃考的念头。借着月光,看着老娘那一副“知之甚多”,自信满满的模样,于慧忍不住开口逗了个趣:
“娘,你就别逗我了。那县太爷,就连孩儿都只是远远见过两面,你连他面儿都没见过,你就说人家是个好官?”
“嘿!你这孩子,娘是没见过县太爷的面,但娘知道,谁在那衙门里坐着,能让咱们这些小民的日子好过些,那谁就是个好官。”
“哪里需要,亲自得见...不过,若是我儿有朝一日,金榜题名,那娘倒是想见见这位县太爷。”
“娘,你想县太爷,说什么啊?”
“你管娘说什么呢,娘就是想好好谢谢人家,不行吗?这又是点了你的名,又是让咱家的日子过得松散了些,哪点不是恩、哪里不是德?”
“是是是,那孩儿一定努力,好早日圆了娘这个面见县太爷的梦。”
“好,那娘就等着你的喜信儿了。行了,睡去吧,时候不早了,过了这第一关,你也莫要自满,每日温书可不能断咯。”
待到于慧重拾信心,进屋歇息后。
于大娘借着月光,走向那道还在院中徘徊的黑影。她轻轻开口说道:
“明儿就不要开笼了,等你们爷俩把地里的绿豆收拾好了,把那鸡捉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