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也是晚生感到难办的地方。”
“近京之地,寸土寸金。境内这田啊,不是军屯就是皇庄、再要么呢,就是各公侯府上的庄子。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些...”
“要命?”
老夫人冷笑一声,忽然把手中的暖玉往桌上一搁,褙子的银狐绒领口随之一晃:
“谁敢要老身的命?!”
李斌:...
“哎哟,老夫人呐。可不敢有人要您这百寿的命,晚生说得是,这田不好挤。您听晚生给您说道。”
“咱宛平有七乡,首先这京西和四邑,这两个乡的地,就动不了。”
“为何动不了?”
“离京太近!老夫人您看啊,这京西乡...都察院可就在阜成门内呢,还有京畿道...”
“他们这一出门就能看到外面的地到底是荒是肥,您说我这指鹿为马给它改了。到时候,小子倒霉不算啥,就怕连累伯府啊!”
李斌微微放低身子,一副“我是为你着想”的模样,向叶老夫人诉说着难处。
该说不说,明代地方衙门,只要胆子够大,那权限真是高得能令后世领导们直流口水。
比如这土地性质,是民田还是官田、是肥田还是荒田,几乎都看县衙怎么在鱼鳞图上画。
包括各处田亩的大小...多画一点,少画一点,中间的查漏,便多的是可操作的空间。
而在“刮地皮”这一明代食利者最为喜闻乐见的活动中,实现方式往往就分两个大类:
一类,是自下而上的。
即由勋贵方出人,打压目标地的百姓,使他们“自愿”投献土地。县衙就打打辅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帮忙搞搞所有权变更手续之类的事就行了。
而另一类,则是自上而下的。
即县衙这边打主攻,先行修改鱼鳞图册等。先在程序上、法理上将土地的所有权转移到勋贵名下,而后勋贵们再派人出城,收回自家的“祖产”。
在庆阳伯府要地的事上,很明显适用第二种办法。
嘉靖明言,有空闲的地就给他们。不管这话是皇帝的客套话,还是真心实意。总之,诏令出来了,且十分保真。
那就只需要地方衙门配合拿出空闲之地,就能完成一次轻松的土地兼并。
只是这空闲之地,宛平真的有吗?
“还有五乡呢?那些又是怎么个情况?”
老夫人没追问四邑乡的情况,到底是老京城人(庆阳伯是大兴的),这点地理常识还是有的。
京西乡靠着京师西大门阜成门,都察院又离阜成门近。这就导致御史们出京返京,常过阜成门。
这御史本就是风宪官,和科道性质一样。在科道现在紧盯着庆阳伯府不放的关头,李斌要是配合他们篡改京西鱼鳞图册...
这帮实地见过那土地到底如何的风宪官们,肯定是不会放过这从天而降的“业绩”。到时候,李斌倒霉,庆阳伯府也得挨批。
同理,靠着京师南大门的四邑乡,那南来北往的官员就更多了。随意篡改这地方的图册,亦是非常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听着这叶老夫人追问,李斌的指尖悄悄攥了攥衣角,继续忽悠道:
“剩下五乡,情况各有不同。首先说这香山,香山靠着京西,又是玉泉山所在。且这香山的红叶啊,闻名京畿...”
“这小郎君、小娘子,还有那僧佛道录,都爱往香山跑。与京西、四邑一样,耳目众多,不是上上之选。”
老夫人闻言,脸色微沉,但却没多说什么。毕竟这李斌说得在理啊...
作为勋贵中的一员,她也知道不少“大明刀枪炮”因贪念香山美景,在那边置业的。
而外戚,在勋贵里永远属于“低人一等”的存在。搞不好哪天,就被其他勋贵给告了。
眼见叶老夫人没说话,李斌便继续说着:
“再一个便是万全乡,老夫人是老京城了。您该知道,那地儿是漕运要道,南来北往的粮船、官船都在那卢沟桥码头停船。岸边巡检司、税课分司一应俱全,见天得在那边晃悠。”
“且这乡里的地啊,多半都和那漕运商户有关联。晚生要是把这地儿给了您,那商户们敢堵着巡检司告状...”
“您也知道,这年头能在运河上讨生活的。哪个不和漕运总督衙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