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年的年初,震惊朝野的消息频出。
正月十七日的宛平县学学子围堵县衙,就像是一个开启潘多拉魔盒的信号。
就在秦志凌被关押在宛平县牢,北廒男监中,高唱铁窗泪的同时、就在那极其严苛的不许赦赎的流刑复核,被卡在刑部,迟迟不得回文之时...
正月十八日,陆炳抵达河间府沧州。
在沿途的静海县、青县、兴济县各留下三名锦衣卫后,尚余百人的锦衣卫浩浩荡荡地开进沧州。
紧接着,这群人完全不和当地官府打照面。仅仅休整半日,百余缇骑化整为零,四散出沧州...
而留在沧洲城内的陆炳,则百无聊赖地仰躺在一处小院的躺椅上,盯着墙角的一截枯木发呆。
出城前嘉靖帝的耳提面命,终于让陆炳搞懂了这一整套操作背后的逻辑。
简单来说:皇帝,乃至李斌的本意,压根就不是指望真正抓到那些皇亲、勋贵投机倒把,祸乱粮价的罪证,从而将这些人治罪。
他们要的,仅仅是心照不宣的...压迫?逼迫?
陆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对那两个“老六”如此行事的看法。
锦衣卫旗帜鲜明、大张旗鼓的离京,后衬户部巡查,就是一个无解的阳谋。绕开京师的仓储限制,将粮食转存运河沿线,固然是规避京师仓储上限的一个解法。
但运河沿线的仓廒,总量也是有限的啊!
现在,皇帝明牌告诉你们,要查你们了。想要转移仓廒中的存粮:一来、时间紧迫;二来,运河沿线的州县仓廒都在本次巡查的名单之上。
这两招一出,可谓“将军”。
粮食这玩意,典型的大宗商品。任何大宗商品的贸易都不可能不考虑运输成本。
在低成本的水路走不通的情况下,紧急转运粮食,征募板车、民工所花掉的运输费用甚至能比购粮的成本都要高。
并且,在锦衣卫就这么明晃晃地离开京师,坐镇州县的当口:你一些地方上的民夫,为何能大规模动支官库存粮?当地官府可有调运粮食的凭证文书?
别忘了,去年朝廷可是明发诏令,免了顺天、河间、保定、真定四府的粮税。也就是说,今年这些府县,压根就不存在一个合理的,大规模调运粮草的理由。
但凡哪个州县的粮库敢有异动,这就是把锦衣卫介入调查的理由拱手送上啊!
而这些粮食一旦卡在沿途州县的官库中不动,那又会是什么结果?
会是一个月后,户部巡查组“惊喜”地发现:哎哟,这四府的州县官,很给力嘛!本以为你们没钱没粮,结果却有这么多?
不错不错!有功有功...
然后大笔一挥,这些存粮就会成为被记录在户部官册上的“国家粮储”,等待朝廷公文,起运北上。
如此,一次默契地,心照不宣地劫掠也就完成了。
在皇帝不好直接和勋贵们撕破脸皮的同时,又当真有几个勋贵敢把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搬到台面上来说?
莫说是公然跳出来,上奏称某某州县常平仓中的粮,是自家的粮了...
就是眼下,哪一家敢调动官库中的粮食,那都得做好被锦衣卫取证后,给新皇留下把柄的风险。
现在皇帝可能不收拾你,但把柄捏在皇帝手上,以后谁家能睡个安稳觉?!
这一波操作啊,主打的就是一个默契,就是一个装糊涂...
花费代价,把粮食存入这运河沿线州县官库中的皇亲勋贵装糊涂,装作自己压根没往里存过粮;
那么皇帝,包括皇帝例行巡查,然后发现了那么一些“治理有方、功勋卓著”的地方官员...
在这一波连拉带拿的博弈中,皇帝得到了想要的粮食、地方官僚得到了功绩、而皇亲勋贵们,则吃了一个天大的哑巴亏。
沿途州县,这些“扩大仓储”的后路一旦被断,那京中的二十万石存粮,也会受到影响:最起码,他们将不会再有底气,去和李斌,去和皇帝拼到底...
甚至不提市场因素,就单纯说政治顾虑。
如今皇帝都摆明了“只要你们听话的交粮食,那就既往不咎,朕也一概不知”的态度了。
你还要梗着脖子跟皇帝对着干?
正月二十日,户部湖广司主事闫立带队,轻装简行离开京师。也是在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