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是三郎写的,更不是胡阿婆。
而是许氏。
她信中言及胡阿婆的身体情况,说是听闻明洛被贬至掖庭后受了打击,这一个月反反复复,总不见好。
她看得没了表情。
一颗在油锅里煎来煎去的心麻木不已,悲怆感不可避免地覆盖上来,许氏会这样写信来,可见胡阿婆的身体不好到了需要……告知她的地步。
她在宫里,无能为力。
唯有知情权。
也动弹不得。
“医师要回信吗?”
宫人大约是急着回去,眼看明洛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忘了转,忍不住催促了声。
“嗯,我马上写。”
明洛转身回坐榻,摸出一个自制的文具袋,直接以炭笔写字,极其简练快速地写好对折装封。
主仆三人目送对方快步而去,神情都不太对劲。
“韦贵妃在宫里一手遮天了?”
明洛尽力调和着气氛。
“不算。”辛子是最常走动的,立刻道,“不过小人这会儿也没敢去内宫,前几日阿阙变着法子在膳房逮小人,说是公主非要来给医师送年礼,她嘴皮都说破了也没用。”
“送呗。只是她不要亲自来,阿阙也不要。”明洛凌乱潦草的心情顾不上溪娘。
溪娘没有她照样过得很好很好,但其他人……胡阿婆,这位从来传统的老妇人。
大约无法理解她被贬斥也能过得尚可的近况。
目前的生活称不上好,但……不算很差。想吃的东西,只要用点心机和钱,多半能吃到。
洗澡也是三天一洗,冬天来说已经足够。
和当年的宋平一样,因为担心明洛而牵动心神,最后等来了安然无恙的她后撒手人寰。
但这次胡阿婆怎么等得到她?
她不可能出宫了。
“可公主好像非要来。”
“让阿阙和晋阳公主说,实在不行,和晋王殿下说。他们一母同胞,不会害溪娘。”
明洛语调清冷。
一如飘落在窗上旋即融化的洁白雪花。
“喏。”
辛子颔首。
明洛眼看没其他事情,便安心坐下瞧着李余的日常记录,李余身旁的乳母她当年恩威并施,在宫外拜托了尉迟恭,解决了她男人的差事,和李余分开的那日她亦许诺了每月送去她家的钱帛。
这是第一重保险。
事关李余吃喝拉撒睡的第一要紧人。
第二重是一位宫女,她来淑景殿后有心培养的,已经能独立写字成信,纯粹靠着恩典和恩惠维系。
短时间内,哪怕一两年她都有信心稳住。
但再长……
明洛神色渐渐落寞下来。
人心善变。
尤其她一想起历史上李二的孩子里没有李余这个事实,最小的孩子是杨氏的李明啊。
李余要怎么办?
*
李迢被调离了长安。
从职务上来看,是妥妥左迁。
而李迢也连累了他的兄长,承李安远爵位的长子,李选李迢一母同胞的长兄。
对大唐天子而言,他本人的颜面为最重。
如果只是小打小闹,不牵扯到他,李二可以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私怨而已,他理解,他不插手。
但如果这份私怨捎带到了朝堂或者他。
李二自然恼怒。
这已经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看在李安远的份上,他甚至不明白把甲胄兵器埋在明扬医院里……
就能坐实什么?
谋反这事儿,从来不是只要武装到位就可以的,特别李二对这天下的掌控感满分时。
得有威望得有名义。
李二放眼望去满朝文武,能做到武力、威望、名义三者占二的,好像只有李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