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浑然失态:“你不许这样说话!你不许!”
“你不怕朕问罪吗?你的家人都不管了吗?!”
明洛黯然神伤,倏忽隐去了所有悲伤无奈的表情,淡淡道:“小人还有什么家人?况且,不管陛下最后会不会迁怒小人,或者其他人,也不会改变最后的结局,小人无力也无法,陛下想怎样就怎样。”
“不是说陛下威胁了小人,小人就能起死回生,这样的话,公主和皇后怎会盛年而殁?陛下要是杀了小人,能够拿小人的命换皇后的,小人一定一定迫不及待。”
她好想长孙。
和长孙比,李二傲慢多了。
她的话从来直白而犀利,李二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单薄如纸起来,眼中有伏波似的动容与伤痛。
“小人尽力而为,陛下自有陛下的决断。”
随便吧。
明洛又不禁开始后悔,她为什么要生下李余,为什么会被当时的宠爱蒙蔽了双眼,无意或是有意地怀上了孩子,一定是她当时心里有了动摇有了贪念,以至于如今进退维谷,左右失据。
连去死都是种不负责任。
这一生多么像个笑话。
言尽于此。
李二亦没了下文,颓然坐倒在一侧。
下一秒,他无力地掩面痛哭起来,连喉间发出的呜咽声都夹带着难言的颤意。
这之后的每分每秒都格外煎熬。
明洛身处其中,连保持微笑都很难,所有宫人都是苦大仇深地进出当差,一举一动都轻得让人心底发毛。
她只守着李明达看着日光从窗纸上一寸寸地挪过去。
好在……
还有溪娘。
立政殿的后殿中唯有她是不受拘束的,但她不被允许进入内室看望李明达,只因李二生怕溪娘被传染。
明洛反复净手三次,又戴了两层面罩方出去见溪娘,她握着溪娘温热的小手,试图从中汲取一点温暖。
“阿姨,你是不是不用回掖庭了?”
溪娘心心念念道。
“这段时间阿姨在这里。”明洛没直接作答。
“阿姨,我和你说。我去看余余了。”溪娘笑嘻嘻地,开始诉说余余的近况,“但余余好像忘了我,不过我和他玩了会,他又喜欢我了。”
明洛听得心里一片温软酸涩,她有多久没见李余了?
久到她都不愿意去想。
“阿姨,我问余余了。他记不记得阿娘……”溪娘一面说一面好似在思索着什么,“他会叫阿娘了,乳娘和其他宫人教得很好,好像他认画,杨娘娘拿着你的画像在教。”
心中好像被投入一块巨大的石头,泛起一圈一圈密密的涟漪,震撼又动容地撞击着明洛自以为足够坚定的心防。
她闭着眼睛,眼皮有轻微的颤抖,睫毛如将欲飞翔的翅膀。清淡如水的妆容在天光里有些许模糊地融化了。
“多谢溪娘帮阿姨去看余余了。”
明洛从未让杨淑妃这样教过李余,在她来看,或者她要一辈子在掖庭谋生,又何必对抚养李余的杨淑妃指手画脚?
杨淑妃的两个孩子,李恪称得上优秀,李愔的话是不太好,但李余又有什么必要非要成材呢?
做李二的庶子,不是最后被父亲厌恶,就是死在李治武则天手上,优秀还是拉胯都无关紧要。
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两说,李嚣不就幼殇吗?
“阿姨你哭了。”
溪娘忽然就有些慌乱,她说余余是为了让明洛高兴,结果……效果居然不好,阿姨还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