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谋逆,压根称不上,纯粹是一些痴心妄想脑子糊涂的王八蛋整出来的动静。
溪娘应当没事,说不定睡得极沉。
再看一眼李二的神情,她咽下了告退的话语。
殿中的闲杂人等悄声而退,炭盆烧得极旺,连明洛都觉得有些窒闷,仿佛是从心底逼仄出来的,一层一层薄薄地裹上心间,渐渐扼住人的咽喉。
“陛下,喝一碗羊奶暖暖身子吧。”深更半夜地,也不可能去煎一两个时辰的莲心薄荷汤。
明洛主动提起暖炉上温着的铜壶,稳稳倒了大半碗。
“嗯。”
李二下意识地接过了。
他好似在等着什么。
心神并不在殿中。
“陛下,是想听听对方惹事的缘由吗?”明洛大着胆子主动问。
“嗯。你难道不好奇?”
明洛嘴角扯起浅浅的弧度:“妾好奇什么,听张将军的言语,这些浑人显然毫无章法,估计不会有什么后手。”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李二慢慢品着羊奶,这是他喝惯的味儿,稍许腥气,稍许甜味,一喝下去人就暖几分。
“天下之大,总有些想不开的人。”
明洛细声细气着,自己也给自己倒了小半碗羊奶,一口一口喝着,近二十年的适应,也让她对羊奶的味儿习惯了。
“你在安慰朕?”
李二平视前方的眼神忍不住下移到了明洛身上,她披着一件长长拖地的浅绿衣衫,和满殿的金碧富贵相差甚远,乍一看有几分索然如孤鸿的气质。
“哪里能。就事论事而已。”
不是说李二没缺点,而是说,只要是人坐在天子这个位置上,就免不了会有情绪,会有纰漏。
“你觉得朕御极十来年,当真没有过错?”李二用力闭了闭眼,也就是此情此景之下,他眼前走马观花似地闪过一张张面孔,有王世充部的降将,有太子齐王和他们的儿子,也有……张蕴古。
“瑕疵只是瑕疵,瑕不掩瑜。”
明洛仰头,温柔凝睇着李二。
高处不胜寒。
天子都是孤家寡人。
也就李二是个性情中人,如今年富力强,自信张扬,没走到和晚期汉武帝一样的地步。
李二本想开口,却闻得外头重新响起脚步,当即轻哼一声,重新挺直了腰板,横刀立马般地坐着。
“陛下,贼子们都招了。”
“嗯?说来。”李二眼神眯起。
明洛也竖起耳朵。
“为首两名卫士名崔卿、刁文懿,惮于行役,冀上惊而止,所以和其他几人夜射行宫。”
张阿难一板一眼道,平静地毫无波澜。
明洛却以为自己听错了文言文的意思。
什么叫惮于行役,冀上惊而止?
“惮于行役?”
李二呢喃了这四个字。
张阿难没接话,继续道:“行宫内被箭矢射伤的共计五人,另外有三位宫人趁乱盗窃,一位宫人想从宫门处浑水摸鱼地逃走。”
夜色似巨大而轻柔的乌纱轻缓飘拂于光线暗沉的殿中,有夜风从窗缝漏了几许进来,带着极淡的花草气息。
可能是此处有温泉的缘故,地气比他处温热一些,早春时节的花比长安早早开了,不知是玉兰还是迎春。
“趁乱闹事的宫人按宫规处置便是。那五人以大逆论,其余处都妥当吗?”李二的眼神仿佛铅水凝滞,语气亦沉甸甸不少。
“都妥当。好些宫室并不晓得如何个情况。小人自作主张下去,吩咐人不许掌灯,该歇的都歇了。”张阿难说着便下跪请罪。
本身李二的意思是,既然阖宫都闹腾起来了,索性仔细排查一遍,免得混入宵小贼子继续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