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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修翼,看着我。
」李云苏轻轻道。
邓修翼却固执地继续低着头,她走到了他的跟前,最终坚定地用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平视她,他却垂了目,并不看她。
「可以让我看看吗?」李云苏轻轻地问。
「伤疤丑陋,不堪入目,」邓修翼别过了脸。
「我想看看,你为我父亲受的伤。
」李云苏再次坚定地说。
邓修翼惊讶地僵住,仍不看她,他没有想到李云苏竟然是这样想的。
李云苏便去解他的扣子。
邓修翼整个身体都是板直的,他不敢阻挡李云苏的手,他觉得自己实在是罪孽深重,只能任由李云苏一层一层剥开衣服。
胸口的箭伤已经结痂,胸前笞痕虽淡仍可见。
「疼吗?」李云苏轻轻地问。
邓修翼快地摇了摇头。
李云苏觉得他的皮肤有点烫,怕他着凉,便又开始帮他系上扣子。
邓修翼一把夺过,自己快扣起来。
「让我为你做点什麽吧。
」李云苏说。
「不用,我自己来。
」
李云苏抢不过,便又捧住了他的脸,「看着我。
」李云苏用一种命令的语气对他说话,她已经知道了,这个人只要她坚定,他就会让步。
邓修翼接到了命令,不由自主地抬眼,看向了她的杏花眼还有仰月含珠唇,她的眼睛里面都是怜惜。
突然邓修翼握紧了双拳,死死把手按在大腿上,他在克制自己想要抱住李云苏的冲动。
他可以跳水去救她,但是他不可以去碰她。
上次见她,她在激动中握他手时,他就后悔自己怎麽没有抽开手。
「你不可以再伤到自己了。
我不允许你,再伤到自己。
」
「是。
」邓修翼恭敬地应下。
李云苏好是一阵心疼。
看着他卑微自厌的模样,一股尖锐的酸楚刺进心里。
这感觉是什麽?李云苏问自己,我是对他动情了吗?李云苏仔细甄别着自己对邓修翼的感情。
她现,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不是因为邓修翼是一个太监,也不是因为邓修翼比她大十八岁。
而是他信她,懂她。
他之于她更像一个战友,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去奋斗的战友。
她不依赖他,也不爱慕他。
她只是为他伤心,为他难过,也怜惜他。
她不要他在她面前像个奴婢。
如果说中秋邓修翼救过她后,稍微有那麽点活过来的意味。
现在的邓修翼面对她时,又像一个奴婢了!
只因为他觉得他做错事了。
他在放低自己,进而惩罚自己。
李云苏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痛,抱住了邓修翼。
「邓修翼,你不是奴婢,你是一个人!
我要你是一个人!
你不要这样,我不要你惩罚自己!
」
李云苏的双臂环住他肩背的刹那,邓修翼化作一尊被雷火劈中的石像。
颈侧传来孩童温热的吐息,他却像被烙铁烫着皮肉般剧烈一颤。
左手猛地掐进大腿笞痕旧伤,指甲深陷处传来皮肉撕裂的闷响,这痛楚让他清醒。
右手悬在半空痉挛成鹰爪,最终死死抠住椅沿。
「……别……」破碎的气音从咬烂的唇间溢出,血锈味在齿关弥漫。
泪水失控地垂直砸落,他怕眼泪落到李云苏的衣服上,污了她的衣服,只得用力地别过头,在他灰青的衣襟上洇开深色圆斑,像雪地绽开的墨梅。
他拼命后仰脖颈,绷紧的下颌线割裂烛光,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疯狂滚动,将所有呜咽锁进震颤的胸腔。
「她的心跳贴着我的溃烂伤口……咚……咚……」
「张齐的指甲也曾这样卡着喉骨撕出血沟……」
「求你,快放开啊!
「
「刑馀之人,怎配暖怀?」
这些念头如狂风般,涌进了他的脑袋中,如战鼓擂响。
少女的罗袖蹭过他脊背旧鞭痕,细软布料竟比刀锋更灼人。
他看见自己染血的右手正替皇帝批红,朱砂从奏摺滴落,便如在锦衣卫大牢中父亲身上洇出的献血。
当她说「你是人」时,他脊椎里骤然爆裂的暖流比箭镞穿胸更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