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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铺依旧林立,幌子在寒风中招展。
绸缎庄里,厚实的锦缎丶毛料取代了轻薄的夏绸;瓷器店中,温润的茶具丶暖手的汤婆子被摆在了显眼处。
书肆墨香依旧,但门口多了兜售取暖手炉的小贩。
酒楼食肆的喧嚣中,热气腾腾的吊锅丶煨藕汤的香气格外诱人,驱散着寒意。
小贩的吆喝也变了:「热糊汤粉!
喝了暖身子!
」丶「刚出炉的炕苕,甜咧!
」丶「姜汤,驱寒的姜汤!
」。
这武昌果然是九省通衢之处,各地商贾的身影依然穿梭,但衣着明显厚实许多。
徽州盐商裹着裘皮领子,江浙绸商揣着手炉,川湘药材客的背篓里也多是些滋补的当归丶黄芪。
深目高鼻的番邦客商也换上了厚实的毡帽或皮袍。
交易的热度似乎能抵御一些寒冷,茶楼里讨价还价的声音依然热烈。
行近蛇山楚王府区域,肃穆之感更甚。
朱墙碧瓦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沉郁。
依山而建的庞大宫殿群,飞檐斗拱间少了些夏日的明艳,多了份深冬将至的威严与冷峻。
宫墙高耸,隔绝尘嚣,门前石狮在寒风中更显威猛,守卫的甲胄也透着金属的冰冷。
偶有王府车驾经过,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在清冷的空气中格外清晰,路人避让得更加迅。
裴世宪突然想到了大同的代王府,作为河东人氏,他竟从来没有去大同看过代王府,想来应该也如楚王府般吧。
路过江汉时,门楼依旧高耸,但院墙内传出的读书声似乎也因紧闭的门窗而显得沉闷了些。
不远处的提学道衙门旗幡在冷风中猎猎作响。
深秋的,更添几分寒窗苦读的意味。
说书人还在街角,但听众围得更紧,跺着脚取暖;茶馆里热气氤氲,茶客们捧着热茶,议论的话题或许也多了些柴米油价的忧虑;算命摊前,愁苦的人裹着单衣,在寒风中更显瑟缩;而墙角的乞丐,蜷缩在单薄的草席上,瑟瑟抖,与这渐冷的繁华格格不入,触目惊心。
江风带着刺骨的湿冷,穿透轿帘缝隙。
轿夫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冷空气中,额角却因用力仍沁出汗珠,旋即又被寒风吹冷。
裴世宪能感受到轿底传来的青石板路的冰冷坚硬。
轿子行至黄鹄山麓,裴世宪下轿。
一阵凛冽的江风扑面而来,他不由得将披风又裹紧了些,才拾级而上。
站在半山腰视野开阔处,他极目远眺:
但见长江浩荡,水色苍茫,在铅灰色的天空下奔流不息。
江面上帆樯依旧林立,但船只似乎也因风向和水流而显得航行更为艰难,拉纤的号子在寒风中隐隐传来。
对岸的汉阳城郭在薄雾与水汽中轮廓模糊,晴川阁的飞檐也若隐若现。
鹦鹉洲头,芦荻枯黄,在风中起伏如浪,偶有水鸟掠过,叫声清冷。
回望武昌城,屋宇连绵,街巷纵横,无数细小的烟囱冒出袅袅青烟,汇入低垂的云层,为这座巨兽般的城市增添了一丝人间烟火的热力。
远处,黄鹤楼那巍峨的飞檐在蛇山之巅傲然挺立,俯瞰着苍茫的江流丶萧瑟的洲渚与这座在深秋寒意中依旧顽强搏动着生机的千年江城。
「好一个雄镇东南的武昌府!
」裴世宪心中暗叹。
然而,这深秋的肃杀与初显的寒意,更让他清晰地看到了繁华下的隐忧:码头税吏的呵斥在冷风中显得愈尖利刺耳,街市上瑟缩的乞丐和流民身影刺目,楚王府那巨大而冷峻的宫墙投下的阴影似乎也格外沉重。
裴世宪想起了和李云苏一起去扬州时,她曾说过,现实中的百姓和奏摺中的百姓是不一样的。
谁能料想这中原腹地,亦有番商?谁又能料想这货物流通有多少被税吏盘剥?
裴世宪于心底默默盘算着日子,眉头微蹙,满心遗憾。
今年,怕是又赶不上苏苏的生辰了。
每当此时,邓修翼总会精心为她雕琢一根簪子,而自己呢,又该拿什麽去庆贺她的诞辰,以表心意?
思绪缱绻间,裴世宪已然来到林氏商铺位于武昌的分号。
此地的管事早早就收到了李义自京城传来的书信,不敢有丝毫懈怠,赶忙为他安排了一处极为雅致的书房。
这书房还带着一方清幽的庭院,庭院之中,一株红梅傲然挺立,枝干如虬龙般遒劲有力,枝头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