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绪八年,元月初九,广宁右屯卫城。
寒风卷着细雪,打在城头斑驳的垛口上。永昌伯卫定方勒住马缰,身后跟着儿子卫靖远及数百名亲兵。马蹄踏过冻得坚硬的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回响。他们穿过略显萧索的城门,径直前往卫城官署。
官署内炭火微温,驱不散北地深冬的寒意。卫定方抖落大氅上的雪尘,接过守城文书递上的一份兵部咨文。纸张边缘磨损,显是经过急递。落款日期是元月初四日,盛京发出,八百里加急。
「报总戎,此咨文是昨日抵达的。」守城文书道。
卫定方点点头,然后展开咨文,目光逐字扫过:
一丶银饷事。户部拨太仓银一期三十万两,即日启运。后续之饷,当陆续拨付。
二丶粮草事。山海关以东各军堡存粮,正尽数移运广宁右屯卫城集中。所遗缺额,兵部即押解京通粮仓储粮,分别补足各堡。
三丶军力事。腾骧卫一万精骑,由司礼监随堂太监曹应秋监军,即日自盛京开拔,归入总兵官卫定方麾下调遣。
卫定方将咨文递给一旁的卫靖远。他走到墙边悬挂的舆图前,手指划过盛京至山海关,再至广宁的路线。
「算日子,」卫定方开口,声音平直,「腾骧卫此刻应未出山海关。」他转向卫靖远,「精骑行军,纵是快马加鞭,自盛京至此,也需十二三日。」
卫靖远放下咨文,点头:「父亲所言极是。时间尚有。」
「东夷轻骑,」卫定方目光落回舆图上广宁以东的广袤区域,「自腊月入寇,五万之众。若其意在南下,此刻早该兵临山海关下。」他顿了顿,「然至今,其主力何在?动向不明。」
卫靖远上前一步,手指点在舆图上辽阳丶广宁两座重镇:「蹊跷之处正在于此。辽阳未遭围攻,广宁亦未见其锋镝。若仅为劫掠,」他眉头微蹙,「严冬时节,四野萧然,粮秣尽藏屯堡之中,旷野之上,何物可掠?」
卫定方沉默片刻,视线在广宁以东那片代表未知的空白区域逡巡。「确然奇怪。其意难测。」他转身,语气转回实务,「靖远,即刻查清右屯卫城现有兵力丶粮械丶城防工事详情,造册呈报。召守城官来见我。」
「是。」卫靖远应声,转身欲行。
「还有,」卫定方补充道,「派出得力斥候,多路向东哨探。务必查清东夷轻骑主力,此刻究竟藏身何处。」
「末将领命!」卫靖远抱拳,步伐沉稳地退了出去。
卫定方独自立于舆图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图板。窗外,风声呜咽。这座右屯卫城,连同那即将抵达的腾骧卫和不知所踪的东夷大军,构成了一张冰冷而复杂的网。他需要知道,那网中最危险的节点,究竟在何方。
不久,卫靖远引着一名身着陈旧甲胄的守城官进来。那军官面容被风霜刻蚀得深刻,抱拳行礼:「卑职右屯卫城守备赵全,参见总戎。」
卫定方示意他近前,目光沉静:「赵守备,报右屯卫城详况。兵员丶粮储丶城防丶器械,一一道来,勿需虚词。」
「是!」赵全挺直脊背,声音不高,但清晰刻板,「禀总戎:本卫城现存兵丁一千五百名,内马军五百,步军千人。甲胄完整者七百馀副,余者皆有缺损。弓弩四百张,箭矢约三万支。火器有碗口铳十二门,子铳三十支,火药八百斤。存粮,计粟米六千四百石,豆料一千八百石,草料匮乏。城垣高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