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支队,审讯室。
灯光惨白,将墙壁照得毫无血色。
那个戴金丝眼镜、穿花衬衫的男人,此刻正瘫坐在审讯椅上,名牌衬衫的领口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显出几分狼狈。他叫孙志强,是这家地下工厂的明面负责人,也是冯四海的一条远房走狗。
李卫东没有坐在他对面,而是站在单向玻璃的另一侧,静静地看着里面。他的手里,拿着那几本从工厂办公室里缴获的账本。
账本的纸张因为常年翻动而微微卷边,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迹,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笔笔肮脏的交易。每一笔支出,每一个名字,都像是一根从烂泥里伸出的藤蔓,指向南州官场那片看不见的阴影。
他的指尖,停留在最后一页。
市府办,行政科科长——赵林。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太阳穴上。
李卫东不是不谙世事的愣头青,他知道这个名字的分量。市府办是什么地方?是市委市政府的中枢神经。一个行政科科长,级别不高,但位置关键,手里的权力不大,但能接触到的信息和人脉,却足以让无数人眼红。
更重要的是,赵林是周鸿途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动他,就等于是在周鸿途这位市委大管家的脸上,划开一道口子。
难怪冯四海如此有恃无恐。
他这是在用赵林,向所有人宣告,他冯四海的手,已经伸进了市委的核心地带。
“队长,这孙子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年轻的警员小马从审讯室里走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懊恼,“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说自己只是个打工的,老板是谁他不知道,账本也是别人让他记的。”
李卫东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传达室那几个混混呢?”
“也审着呢,骨头更软,但知道的也不多。就那个瘦高个,叫猴三的,交代了点东西。说他们是跟一个叫‘彪哥’的人混饭吃,就是工厂的另一个监工。彪哥每个月会给他们一笔封口费,让他们把嘴闭严实点。”
“彪哥人呢?”
“在隔壁,也扛着呢。”
李卫东合上账本,转身走进审讯室。
他拉开椅子,在孙志强对面坐下,将那几本账册,不轻不重地,放在了桌上。
孙志强眼皮一跳,下意识地避开了李卫东的目光。
“孙志强,四十二岁,凤山集团投资部副经理,三年前因‘个人原因’离职,之后行踪不明。”李卫东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档案,“你猜猜,我们查到你这份履历,花了多长时间?”
孙志强没说话,额头的汗却冒得更密了。
“半小时。”李卫东伸出五根手指,又收回四根,“从我们的人控制住你,到你的全部资料摆在我桌上,只用了半小时。你觉得,你那套‘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说辞,还能撑多久?”
“我……我真的只是个管生产的……”孙志强还在嘴硬。
李卫东笑了笑,没有生气。他拿起一本账册,翻到其中一页,推到孙志强面前。
“三月十五号,晴,宜开市。城管支队,刘副支队长,‘茶水费’,五万。”
他又翻了一页。
“四月二号,雨,忌动土。环保局,监察科,王科长,‘咨询费’,八万。”
再翻一页。
“五一劳动节,加急慰问。卫生监督所,张所长,‘过节费’,十万,附带两箱特供茅台。”
李卫东每念一个名字,孙志强的脸色就白一分。这些账目,全是他亲笔记下的,每一个字都像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这些,都是你亲手经办的吧?”李卫东看着他,“你说你只是个管生产的,那这些‘茶水费’‘咨询费’‘过节费’,难道也是生产成本的一部分?”
“我……”孙志强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很忠心,想替你真正的主子扛下来。”李卫东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嘲讽,“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扛得住吗?”
他站起身,走到孙志强身边,俯下身,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你以为你是在为冯四海尽忠?错了。从你被我们抓住的那一刻起,你在他眼里,就是一颗弃子。一颗随时可以牺牲掉,用来保全他自己的弃子。”
“你胡说!老板不会放弃我的!”孙志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激动地反驳。
“是吗?”李卫东直起身,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