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乐黎是在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和身体下方硬质床板的触感中恢复意识的。
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他费力地睁开一条缝,模糊的白色天花板和刺眼的荧光灯管让他立刻又闭上。
耳边是仪器规律的、轻微的滴答声,还有压低的交谈声。
“……突性晕厥,低血糖加上过度紧张……年轻人,工作压力别太大……”
一个温和的,属于医生的声音。
“是是是,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一定注意。”
这个声音谄媚而熟悉,是那个创意组组长。
刘乐黎缓缓转动眼球,再次睁开眼。
他躺在一间单人病房里,组长和人事部的一个同事站在床边,旁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写病历。
“醒了?”
组长凑过来,脸上堆着关切的笑,但眼神里有一丝没藏好的焦躁和审视,“小刘啊,你可吓死我们了!
怎么好好就晕倒了?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总监办公室那骇人的一幕海啸般冲回脑海——咆哮的总监、那张诡异的画、窗外掠过的红色身影、还有那张……他的脸!
刘乐黎猛地想坐起来,一阵眩晕又把他砸回枕头。
“总监……设计组……窗外!”
他声音嘶哑,语无伦次。
组长的笑容僵了一下,迅瞥了人事同事一眼,后者立刻上前半步,挡住医生的视线。
“小刘,你肯定是太累出现幻觉了。”
人事同事是个中年女人,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调,“总监是有点生气,但那是针对工作,话说重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设计组那边是公司临时有机密任务,调派得快,没来得及跟大家说清楚,引起误会了。”
谎言。
彻头彻尾的谎言。
刘乐黎死死盯着他们。
他们知道!
他们肯定知道事情不对劲,但在掩盖!
总监当时的恐惧和愤怒绝不是装的。
组长干笑着打圆场:“对对对,都是误会。
你好好休息,公司批你三天假。
养好身体最重要。”
他几乎是强行把一张卡塞到刘乐黎枕头底下,“一点营养费,别多想。”
医生写完病历,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休息、放松心情之类的话,便离开了。
组长和人事同事又敷衍地安慰了几句,也匆匆告辞,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上什么不祥。
病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
世界安静得可怕,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幻觉?
刘乐黎抬起还在微微抖的手,看着自己的指尖。
那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那几乎撑爆脑袋的意念洪流,那掠过窗外的红色披风和自己的脸……每一帧都清晰得灼人。
他猛地想起那件披风!
那天早上出现在他床头的红色披风!
他几乎是滚下病床,踉跄着扑向角落里堆放个人物品的椅子。
他被送来医院时换下的衣服叠在那里。
他疯似的翻找——裤子,衬衫,内衣……
没有。
哪都没有。
那抹炽烈的、流转着金色微光的红,消失了。
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
唯一的物证不见了。
现在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只会被当成压力过大出现精神问题的疯子。
他失魂落魄地坐回床边,双手插进头里,指甲用力抠着头皮,试图用疼痛来确认自己还清醒。
那个声音……飞天队长……
“贫瘠的想象力……”
“与吾同步……”
“好好感受……”
然后,设计组的人就消失了。
他们根据他“乱编”
的设定进行了开,弄出了那个扭曲、强大、不祥的东西。
而那个东西……现在顶着他的脸,出现在现实世界!
同步……难道不只是思维?连存在本身都在被同步?
一种毛骨悚然的猜想像毒蛇一样缠上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病房墙壁上挂着的廉价液晶电视突然自动亮起,打断了新闻节目的片尾曲。
“……本台讯,近日我市多处区域出现异常强对流天气,伴有罕见的电离层扰动,部分市民报告称看到奇异光影现象,专家初步推测可能与太阳活动异常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