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领旨退下后,郭荣的目光转向列于文官位上的枢密使魏仁浦,语气沉稳道:“魏大人,此番南征大捷,众将皆有功劳,关于武将的擢升之事,便由你来宣读诏书吧。”
“喏,官家!”
魏仁浦躬身应下,从内侍手中接过明黄诏书,展开后清了清嗓子,声音响彻大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重进南征有功,擢升检校太尉、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兼领淮南节度使;
张永德骁勇善战,擢升检校太尉、殿前都点检,兼领镇宁军节度使;”
“呼——”诏书读到此处,殿中朝臣不由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有人悄悄交换眼神,心底已明了:张永德竟一跃成为殿前司最高长官,而李重进执掌侍卫亲军司,这分明是官家在平衡禁军两司的权力!
大周禁军核心分“两司”:殿前司与侍卫亲军司。殿前司最高指挥官为殿前都点检,侍卫亲军司则分设马军、步军都指挥使司。此前李重进与张永德不过分管侍卫司马军、步军,如今二人借南征之功,竟各自登顶两司,显然是郭荣有意让两司相互制衡,牢牢把控军权。
魏仁浦对殿内动静恍若未闻,继续朗声宣读:
“淮南节度使向训,迁武宁节度使,兼任淮南道行营都监;
杨骏勇武过人,屡立战功,迁归德节度使,兼任殿前都指挥使;
赵匡胤治军严明,擢定国节度使,兼任殿前都指挥副使;
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迁镇安节度使,累加扬州军府知府;
……”
一条条任免诏书读来,殿中气氛渐渐平复,却又多了几分暗流涌动。众臣看着阶下新晋的将领们,都清楚这场升迁不仅是论功行赏,更是官家对禁军权力的一次重新洗牌——而杨骏、赵匡胤等人的崛起,也让大周的军界格局,悄然换了新颜。
待魏仁浦宣读完升迁诏书,殿内暂归平静。郭荣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阶下群臣,语气带着几分早朝尾声的疲惫:“诸卿若再无要事奏请,今日早朝便散了吧。”
话音刚落,群臣已有不少人悄悄调整站姿,准备躬身告退。就在这时,翰林学士陶谷却突然动了——他先是飞快地瞥了一眼站在文官列首的李谷,见对方未作表态,才深吸一口气,缓缓出列,躬身道:“启奏官家,臣有要事启奏,事关朝纲风气,不敢不禀!”
郭荣本因早朝耗时过久心生不喜,见陶谷此时出列,眉头微蹙,语气也淡了几分:“哦?陶翰林有何要事,非要此刻陈奏?”
陶谷垂首,声音却异常清晰,一字一句掷在殿中,瞬间打破了即将散朝的松弛:“启奏官家,臣要弹劾新擢升的归德节度使、殿前都指挥使——杨骏杨大人!”
“哗!”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阵低哗。刚因升迁松了口气的群臣,又惊得纷纷侧目,目光在陶谷与站在武将列中的杨骏之间来回打转。杨骏自己也微微一怔,不由得想起昨天晚上的那封密信,随即挺直脊背,神色平静地立在原地,等着陶谷的下文。
郭荣脸上的疲惫瞬间褪去,眼神沉了下来,手指再次叩上龙椅扶手:“你要弹劾杨骏?他身犯何罪,你且细细说来!”
陶谷躬身再拜,目光却直盯着杨骏,语气带着几分不容错辨的指向性:“官家,臣弹劾之前,想先向杨大人求证一事,还请官家应允!”
郭荣指尖停在龙椅扶手上,扫过二人神色,淡淡颔首:“你问吧。”
得到许可,陶谷直起身,清了清嗓子,竟当众诵出一段文字,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这篇《六国论》,可是杨大人亲笔所作?”
殿内群臣顿时屏息——谁也没料到,陶谷弹劾竟从一篇史论入手。杨骏却神色未变,既不辩解也不回避,迎着满殿目光,干脆利落地颔首:“确是臣出使南唐朝堂所作,不知陶翰林突然提及此文,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陶谷被杨骏问得一噎,顿了片刻,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猛地转向龙椅上的郭荣,声音陡然拔高,终是抛出了弹劾的核心:“官家!杨大人这篇《六国论》,看似是论古讽今的史笔,实则包藏祸心,句句都在暗刺我大周!”
话音未落,他便躬身趋前半步,双手高高举起朝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语气带着刻意营造的急切与郑重:“官家明鉴!如今我大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