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不容置疑的庄重。
解袍!
朕与将军解战袍!
这是帝王对武臣最高的礼遇!
是比丹书铁券更直白的恩宠信号!
城下万民瞬间沸腾!
欢呼声浪几乎掀翻城楼!
无数道目光聚焦于这君臣相得的“千古佳话”之上!
唯有陈太初,立于百官之首,玄色蟒袍在秋风中纹丝不动。
他目光平静地掠过赵桓那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掠过岳飞低垂的眼帘下那深藏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最终…落在那囚车中李乾顺浑浊绝望的眼眸上。
那眼神里,没有刻骨的仇恨,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漠然。
贺兰山下,党项羌民…亦是华夏苗裔。此等献俘夸功,于他这后世魂灵而言,不过是历史轮回中又一次无谓的血腥轮回。
他微微侧目,囚车中一名被俘的西夏老臣,正死死盯着他,枯槁的嘴唇无声开合,看口型…分明是“奸相!国贼!你不得好死!”
陈太初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漠然移开视线。
骂名?他背得还少么?
赵桓解袍完毕,目光似无意间扫过陈太初,那眼神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试探与深意的微光一闪即逝。
仿佛在说:秦王,这贺兰血债的“功劳簿”…朕亲自来写!
这万民称颂的仁德…朕亲自来受!
至于那些阴暗角落里的骂名与血污…自然有你这柄染血的刀…来扛!
酉时三刻,秦王府。
暮色四合,府邸深处的“听涛轩”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一辆形制奇特、通体以紫檀木打造、轮毂包裹着厚实熟牛筋减震“轮胎”的四轮马车,静静停在轩前。
此乃陈太初亲自绘图、天工院巧匠所制的“紫电”座驾,内设弹簧软榻,行驶平稳迅捷,远胜颠簸的轿辇。
轩内,烛火柔和。
陈太初褪去厚重的朝服蟒袍,只着一身素青常服,斜倚在铺着雪白熊皮的软榻上。
眉宇间那层朝堂之上的冰霜,此刻已悄然融化,只剩下深沉的疲惫。
一只冰凉柔软的小手,轻轻覆在他微蹙的眉间。
“阿爹…不气…”阿囡跪坐在榻边矮墩上,仰着小脸。
她已换下初见时的褴褛,一身鹅黄杭绸小袄衬得小脸莹白如玉,只是那双海蓝宝石般的眸子里,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怯意与依赖。
她努力组织着生涩的汉话:“那些…坏人…骂阿爹…坏!”她小脸绷紧,努力表达着愤怒,“阿爹…好人!最好…最好的人!”
陈太初胸中那股淤积的郁气,被这稚嫩却无比认真的话语瞬间冲散。
他反手握住阿囡微凉的小手,声音低沉而温柔:“紫玉不怕。那些人…骂的是大宋的枢相,不是你的阿爹。”
他指尖拂过女孩柔软的金发,“紫玉好好的,开开心心的长大…你阿妈在天上看着…也会欢喜的。”
“阿囡…想看大海…”女孩忽然小声说,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奎叔说…大海…蓝得像…像阿囡的眼睛…很大…很大…有会喷水的…大鱼…”
“好。”陈太初毫不犹豫,“等紫玉再大些,阿爹带你去登州…去看真正的大海。看海船,看鲸鱼…”
话音未落,轩外环佩轻响。
赵明玉一身淡紫云锦宫装,发髻松松挽着,怀抱一个裹在杏黄锦缎襁褓中的婴儿,款步而入。
她身后,跟着年已十二岁、一身青衿儒衫的长子陈忠和。
陈忠和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模仿着父亲平日的沉稳,但眼底深处属于孩童的好奇与一丝紧张却藏不住。
“爹爹!”陈忠和规规矩矩行礼。
陈太初目光扫过爱子,疲惫的眼底泛起暖意:“今日太学…先生讲了什么?”
陈忠和挺直小身板,声音清脆:“回爹爹,今日朱博士讲《孟子·梁惠王上》…言‘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他顿了顿,小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想起父亲平日的“教诲”,又补充道,“先生还说…君子当以德服人,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
陈太初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声音平淡无波:“哦?文德?那西夏李乾顺…是陛下的文德感化来的?还是岳元帅的刀枪‘请’来的?”
他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儿子困惑的小脸上,语气缓和下来,“圣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