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四年,三月初二,午时,开德府城南,清河中央。
春阳暖融,河水粼粼,两条简陋的渔船在微澜中轻轻摇曳,相隔不过数丈,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北面船上,康王赵构身着亲王常服,却难掩面容的憔悴与眼中的惶恐,在几名贴身侍卫的护卫下,强作镇定。南面船上,秦王陈太初一袭玄色劲装,外罩墨色大氅,按剑而立,神色平静如水,唯有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人心。
空气凝滞,唯有水声潺潺,鸟鸣啾啾,更反衬出这河心会面的诡异与紧张。
赵构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对身旁侍卫使了个眼色,独自迈步,踏上了连接两船的窄窄跳板,步履略显虚浮地走到了陈太初的船上。陈太初微微颔首,方龙等侍卫立刻后退数步,手按刀柄,警惕地监视着对面船上的动静,形成一个小小的对峙圈。
“秦王……” 赵构开口,声音干涩沙哑,他避开陈太初的目光,望向波光荡漾的河面,似乎难以启齿,最终却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近乎荒诞的问题:“那逆贼朴承嗣……临弑君前曾狂言……说……说你 并非此世之人 ? 此言……是真是假?”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陈太初,眼中充满了探究、恐惧,以及一丝难以言说的希冀,仿佛想从陈太初脸上找到某种答案,来印证或推翻自己已然崩塌的认知。“他说……你与他,皆是天道错乱,坠入此间的异魂!若非如此,你一介书生,何以通晓燧发枪、开花弹这等……这等不应存于今世的杀人利器?!”
陈太初闻言,瞳孔微微收缩,心中瞬间了然!原来朴承嗣疯狂至此,竟是看穿了自己最大的秘密!难怪他对自己如此了解,如此忌惮,又如此执着!两个错位的灵魂,在这古老的时空相遇,注定只能有一个活下去!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淡淡反问:“哦?他是这般说的? 那依康王之见,是与不是,又当如何?莫非本王是人是鬼,比那 弑君篡国、引狼入室 的滔天大罪,更为要紧?”
赵构被噎得一滞,脸色一阵青白,颓然道:“孤……孤王并非此意…… 只是……只是心中惑甚!靖康十一年,你与皇兄(赵桓)生出龃龉,孤当时……当时也曾向你示好,为何……为何你宁可选他,也不愿助我?若你早辅佐于我,何至于有今日之祸?!” 这话语中,带着浓浓的不甘与怨怼。
陈太初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如同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缓缓道:“我选的不是赵桓,是 规矩 ,是 少死人 。”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砸在赵构心上,“皇权更迭,当有法度。 陛下尚在,你便欲 抢 , 抢,就要动刀兵,就要 伏尸百万,血流漂杵 ! 我陈太初做事,求的是一个 平稳 , 要的是这天下百姓,少受些 战乱之苦 ! 而你……” 他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为一己私欲, 不惜勾结外寇,祸乱家国 , 视黎民如草芥 ! 你让我,如何支持你?**”
“可皇兄他就值得你如此效死吗?!” 赵构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激动地低吼,“他优柔寡断,刻薄猜忌!若非你屡次维护,他早已……!”
“住口!” 陈太初厉声打断,目光如冷电,“我再说一次! 我陈太初, 不在乎龙椅上坐的是赵桓还是你赵构 ! 我在乎的是 , 坐上那个位置的人, 要守 立宪共治 的 规矩 ! 要明白 , 这天下,非 一家一姓 之天下,而是 兆亿生民 之天下! 皇帝的 一言一行, 不能再是 出口成宪 的 乱命 ! 你当初可曾真心答应过我 推行宪政、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 你没有!你只想利用我,坐上那张 可以为所欲为 的 龙椅 ! 我要的 大宋平稳 , 百姓安康 , 你给不了 ! 你只会带来更多的杀戮和动荡!”
这一番劈头盖脸的斥责,如同冰水浇头,将赵构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与狡辩彻底击碎!他踉跄后退一步,靠在船舷上,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惨淡的灰白与绝望,凄然一笑:“呵呵……哈哈哈…… 原来……原来如此……是孤……是孤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么……如今……如今皇兄……他……他还会容得下我这个引狼入室、间接害死父皇的罪人吗?”
陈太初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语气稍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但,悬崖勒马,犹未为迟。 我可以替你向陛下求情, 或可保你一条性命。 但前提是——” 他目光锐利地盯住赵构,“交出你麾下所有军队的指挥权! 立刻! 现在!”
“什么?!” 赵构如同被蝎子蜇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