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虽然没有参与,却也做了可耻的沉默者。
良久,良久。
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铜炉里香料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严可求终於缓缓抬起头,迎上徐温那充满期盼的目光,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往后,我与徐公,便两不相欠。”
一句话,如快刀斩乱麻,斩断了过往数十年的恩怨纠缠,也给出了一个沉重的承诺。
我今日帮你,是还了你昔年的知遇提携之恩。
自此之后,你我只是同僚,再无私谊。
你的阳关道,我的独木桥,再不相干。
徐温何等人物,瞬间便明白了其中所有未尽之意。
他看著严可求那双清明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决绝。
胸中翻腾的万千情绪最终都化为了一个字。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好。”
得到了这个字,严可求缓缓起身,整了整衣袍:“徐公稍待,我这就去牙府。”
“如此,我便在家中,静候文安佳音。”
徐温也站起身,对著严可求的背影,深深一揖。
这一揖,拜別了过去,也赌上了未来。
……
右牙指挥府,与徐府的阴沉压抑不同,这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数十名亲兵甲冑鲜明,手持长戟,分列於庭院內外,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张顥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后宅与美婢嬉闹,而是独自一人,在大堂之內,用一块上好的蜀锦,仔仔细细地擦拭著一柄古朴的长刀。
那是先王杨行密的佩刀。
刀身宽厚,歷经战火洗礼,依旧寒光四射。
刀身上盘踞著一道道细密的血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著昔日主人开创霸业的赫赫战功。杨行密临行前,將这把佩刀赠予他,作为託孤之礼。
听闻严可求深夜到访,他头也未抬,只是用那块柔软的蜀锦,擦过冰冷的刀锋,发出“嘶嘶”的轻响。
“严司马深夜至此,是替徐温那老狐狸来求情的”
张顥的声音很平静。
在他看来,徐温已经是案板上的肉,而严可求,不过是想来討价还价的掮客。
严可求面色不变,仿佛没有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杀气,坦然迎上那刀锋反射的刺骨寒光。
“指挥使误会了,下官此来,不为徐温,只为指挥使的大业。”
“哦”
张顥终於抬起头,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弧度。
“我的大业,就是先宰了徐温这头老狗。”
“没有他,这扬州城,这江南,才是我说了算。”
“杀一个失势的徐温,於指挥使而言,不过是屠一豚犬,易如反掌。”
严可求的声音不疾不徐,淡然道。
“但,您要的,仅仅是杀了他吗”
张顥动作一顿,眯起了眼。
严可求上前一步,声音清晰地迴荡在空旷的大堂里:“一纸调令,明升暗降,此计甚妙。”
“但此计一出,满城將佐如何看您”
“他们只会看到一个急於剷除异己、毫无容人之量的屠夫。”
“他们今日能看著您逼走徐温,明日就会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徐温。”
“屠夫”
张顥的眼神瞬间阴冷下来,握著刀柄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这是他最忌讳的出身。
“不错,屠夫。”
严可求竟是毫无惧色,直视著他那双能让小儿止啼的凶目:“屠夫只能震慑一时,得不到人心。”
“您要取天下,靠的是人心。”
“先王之所以能成就霸业,不仅因为他刀利,更因为他能聚拢人心!”
张顥沉默了,手指在冰冷的刀身上有节奏地敲击著,发出“噠、噠、噠”的轻响,像是在计算著什么。
严可求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继续趁热打铁:“下官有一计,不但能让徐温顏面扫地、再无翻身之日,更能让指挥使尽收人心,让全城文武知道,您与先王一样,有容人的雅量,有定鼎乾坤的胸襟!”
“从令人畏惧的『屠夫』,变成令人敬服的『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