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那他娘的是福报!是刘刺史赏给你我活命的恩典!”
钱商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我……我此番去杭州,亲眼所见!就在我下榻的邸舍隔壁,铺子的李老板,家资万贯,就因为晚交了三日钱王摊派下来的『犒军钱』,仅仅三日!”
“一队凶神恶煞的税吏直接衝进他家,將他那如似玉的婆姨和一对孩儿尽数绑了,当著他的面,用浸了水的牛皮鞭一顿毒打!打得皮开肉绽,哭嚎声半条街都听得见!”
“那万贯家財,一夜之间,就被安了个『通敌』的罪名『充公』入库,人现在还被关在钱塘县的大牢里,日夜用刑,等著问斩!”
“那才是割肉!那是敲骨吸髓!是把你连皮带骨,嚼碎了再吐出来!”
“你还想煽动百姓你知不知道钱王治下,百姓交的税,是咱们此地的三倍!足足三倍!”
“你跑去跟那些朝不保夕的佃户说刘刺史不好你信不信,他们不会听你的,他们会把你当成挑拨离间的疯子!会当场用锄头和粪叉,把你活活打死!然后拎著你的头去官府请赏!”
钱商人的这番话,如同一桶冰水,兜头浇在了雅间內每个人的心上,让他们从头凉到了脚。
雅间里,再无半句怨言,只剩下此起彼伏的、粗重的喘息声。
他们终於从被割肉的痛苦中,稍微清醒了过来。
他们终於明白了。
如今这世道,早已从根子上烂透了。
歙州之外,便是一座真正的人间炼狱,处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
在这里,在歙州,刘靖只是用一把锋利无比的快刀,精准地割掉他们身上多余的肥肉。
虽然剧痛钻心,但至少……
能活!
可一旦踏出了歙州的地界,那些虎狼般的藩镇,会毫不犹豫地用生了锈的屠刀,將他们连同他们的家人,都砍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然后扔出去餵狗!
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个最简单的道理,这些读过几本书、算过几辈子帐的地主士绅们,比谁都懂。
“砰!”
那胖地主惊得一个哆嗦,肥硕的身躯再也坐不稳,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脸色煞白,抖著一根肥硕的手指,指著那黑痣汉子,话都说不囫圇:“你……你在说甚你是想害死我们!”
一名瘦高个也像是白日见了鬼,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声音尖锐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衝撞官府,你可知那是什么罪名那是谋逆!是要诛三族的!你……你莫要再胡言乱语!”
他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袍,连看都不敢再看那黑痣汉子一眼,手脚並用地,慌不择路地往雅间外衝去:“俺家中还有事,先行告辞。”
他的身影,狼狈不堪地消失在了门口。
“对对对!”
另一个地主也如梦初醒,一边用袖子擦著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一边哆哆嗦嗦地站起身。
“我……我那刚纳的小妾说今日身子不爽利,我得回去请个郎中瞧瞧!”
“我……我与人约了谈一桩木材的买卖,时辰快到了!”
转瞬之间,雅间內便人去楼空。
只剩下那个最先提议的黑痣汉子,还独自一人僵坐在原地。
他端著那杯早已凉透了的茶,送到嘴边,却怎么也喝不下去,手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
当夜,歙县柳家。
柳家在豪族林立的歙县,算不上顶尖的大族,却也是传承了五代,家有良田八百亩,出过两位县令的书香门第。
家主柳承志,年约四旬,此刻正独自坐在那间瀰漫著墨香与陈年书卷气息的书房里,对著一本刚刚算好的帐簿,枯坐了整整一个时辰。
窗外的更夫已经敲响了二更天的梆子,灯台上的烛火摇曳,將他的影子在背后的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一如他此刻混乱到无以復加的心绪。
“老爷,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他的妻子,一位温婉贤淑的妇人,端著一碗刚刚温好的参汤,悄步走了进来。她看著丈夫那张憔悴不堪的脸,眼中满是心疼和忧虑。
“不过就是……多交一百余贯的税钱嘛,伤筋动骨,可咱们家底还在,还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