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著不同的名字,代表著一个又一个死於那场瘟疫的、绝望的灵魂。
而每经过一块石碑,他们就会听到一段属於死者的、最后的“遗言”。
“……孩子……我的孩子……让我再看他一眼……就一眼……”一个年轻母亲的、气若游丝的哀求声,在安牧的耳边响起。作为队长,他肩负著所有人的生命,这种关於亲情与无力回天的悲鸣,如同重锤般敲打著他那根因责任而紧绷的神经。
“……为什么……我们明明献祭了……山神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为什么死的不是林生那个外乡人……”一个老者恶毒的诅咒声,在兰策的耳边迴荡。他只能强迫自己將这些当成无意义的数据流,但那股怨念所携带的情绪污染,依旧让他那高速运转的大脑感到阵阵刺痛。
这些声音,这些充满了恐惧、悔恨、自私、恶毒与不甘的临终之语,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地侵蚀著他们的意志。
“这条路……是一条由亡魂的绝望铺成的河。”白语的声音在心灵连结中响起,带著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但队友们都能感觉到,他正承受著比所有人加起来都更沉重的负担,“我们就像行走在河床上,每一步,都会搅起沉淀了百年的泥沙。不要去听,不要去想,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跟著我的呼吸,跟著我的心跳,跟著我一直向前走。”
因为喝过那杯“怨念之酒”,白语所听到的,並非是零散的片段。在他的世界里,成百上千个亡魂的悲鸣与诅咒,正交织成一首宏大的、永不休止的安魂曲。这是一种极致的折磨,却也让他能清晰地“看”到这条路上每一股怨念的强弱与流向。
他开始带著三人,以一种看似毫无规律的、时快时慢的节奏前行。有时,他会让他们在某块石碑前屏息快速通过;有时,又会在另一处看似平静的地方停下脚步,等待某股无形的怨念潮汐退去。
他们就像一群在狂风暴雨的大海中,跟隨著一座摇摇欲坠的灯塔艰难航行的小船,隨时都有可能被一个巨浪打翻,万劫不復。
就在经过一块刻著“林李氏”的石碑时,白语的脚步猛地一顿。
“怎么了”安牧立刻警觉起来。
“这里的怨念……有点不对劲。”白语的眉头紧紧皱起。在那些属於村民的、充满了凡人七情六慾的怨念之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恶意。
那恶意不属於人类,它冰冷、漠然,带著一种高高在上的、如同在观察螻蚁般的姿態。它就像一滴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污染了这片属於“林李氏”的怨念。
“……我的儿啊……听娘的话……把那个外乡的狐狸精交出去……山神大人会保佑你的……你会没事的……娘都是为你好啊……”
那妇人慈爱的劝慰声中,夹杂著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的、不属於她的意志。
“是『山神』。”白语的眼神变得冰冷,“它不仅仅是旁观者,它从一开始就在暗中推动著一切。它在村民的心中种下了『献祭』的种子,然后静静地等待著它开、结果。”
这个发现让四人心中那股寒意更甚。他们所对抗的,是一个布局了百年、以人心为棋盘、以绝望为食粮的、真正的魔鬼。
他们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更加警惕地跟在白语身后,在这条通往地狱的“生路”上艰难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们所有人的精神都即將被那无尽的悲鸣与怨念压垮时,前方的路终於出现了变化。
狭窄的小径豁然开朗,他们走出那条令人窒息的夹缝,来到了一片位於村庄尽头的、小小的空地之上。这里,已经是后山的山脚。
而在这片空地的中央,立著这条路上最后一块,也是最大的一块石碑。
那石碑通体漆黑,材质与之前所有的都不同,仿佛是由一块完整的、被雷劈过的焦木雕刻而成。石碑之上,没有刻任何名字。
只有一个用早已乾涸、变成了暗褐色的血跡,印上去的、清晰的……手印。
在看到这个手印的瞬间,之前还縈绕在耳边、那成百上千个亡魂的悲鸣与诅咒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但这一次,死寂之中,却酝酿著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恐怖的、凝如实质的……怨恨。
“不好!”安牧第一个反应过来,怒吼道,“精神防御!最大功率!”
然而,已经晚了。